第十章(1 / 3)

梁嘯塵采寫的通迅《三個女人一台戲》,在《西城日報》頭版頭條發表後,在學員中間引起了轟動。學員們都為他敏銳的觸角和飛揚的文采所折服。當學員們得知文章中那位頗有經濟頭腦,在服裝行業叱吒風雲的女主角就是梁嘯塵的愛人時,紛紛找到他的宿舍,吵鬧著要梁嘯塵介紹采寫經驗。於文楠打趣道,怪不得嘯塵那麼用功,原來是和夫人對著幹呐!梁嘯塵詼諧地說,水高漫不過船去。她就是大破天門的穆桂英,還能超過我這個楊宗保不成?於文楠說,穆桂英掛了帥,楊宗保還不得乖乖地在帳前聽令?梁嘯塵就咧開嘴巴笑道,這不是以經濟建設為中心嘛!咱們就當個扶花的綠葉吧!

一句未了,米光曦笑嘻嘻地走了進來,接著話音說,不光要當好綠葉,還要當好吹鼓手嘛!身後一位中年女子接著說,這也是十分光榮而艱巨的任務咧!大家這才注意到他們手中都拿著那張報紙。

米光曦對大家介紹說,這位,就是我們西城播音學院大名鼎鼎的蕭教授。中年女子馬上接過去說,我叫蕭明,又轉過話頭,問哪位是梁嘯塵?梁嘯塵馬上從人群中走過去,紅著臉說,蕭老師,你好!蕭明握住他的手,搖了搖,說,真是文如其人呀!文章做得才華橫溢,小夥子更是一表人材嘛!梁嘯塵有些靦腆地低下頭去,說,蕭老師誇獎我了!文章沒有寫好。蕭明說,謙虛什麼?你這篇文章,不光文采好,更重要的,它帶有方向性。我們想讓學生們鍛煉鍛煉,去梁家鎮來個現場采訪。不知梁記者是不是歡迎?

梁嘯塵不知所措地望著米光曦,米光曦推了推眼鏡:“你看我幹什麼?這不是好事嗎?”

梁嘯塵想,不知林家燕在廣播學院幹什麼。那天,看她朝校園裏邊跑去,莫不是她在那裏?會不會有她一同去?真要那樣,豈不尷尬?就震瑤那火爆脾氣,真不知道她見到她會是什麼局麵?

蕭明感覺到了梁嘯塵神色的變化,偏過頭問:“是不是有什麼不方便的?”

梁嘯塵馬上回答:“沒有沒有。我是說,她們連個正式廠址也沒有,寫成文章還可以,畫麵怎麼拍攝呢?”

米光曦忙接過去:“這不更具特色嗎?人為拔高的東西我們還不要呢!”

梁嘯塵猶豫著說:“米老師,我還是不要去了吧?”

米光曦瞪了他一眼:“去,為什麼不去?這不采訪你的愛人嗎?你不去可不行!我還要去看看弟妹呢!”

第二天,吃過早飯,米光曦和梁嘯塵坐上大麵包,轉到播音學院。梁嘯塵遠遠地就看到林家燕挎著小皮包,拿著話筒站在人群裏。雖是佳麗如雲,林家燕還是顯出與眾不同。尤其她有點憂鬱的麵孔,看上去更加白皙和沉靜。心中一陣不自在,臉色就變了。米光曦用胳膊捅了捅他,輕輕地在他耳邊問:“有她嗎?”

梁嘯塵說:“有”。

米光曦說:“很好嘛!讓你的舊情人看看,你的愛人是怎樣大展宏圖的,對她也是個激勵嘛!”

梁嘯塵輕輕地說:“但願如此。”

米光曦囑咐道:“你可得高姿態喲?”

梁嘯塵說:“我基本上轉過彎來了。請你放心好了,米老師。”

昨天,林家燕接到了去家鄉現場采訪的通知,她也看到了梁嘯塵在《西城日報》那篇文章。那麼說,他調到西城了?她為他的重新崛起感到欣慰,跟著不安又伴隨而來。他現在事業、家庭兩發展,可他對我的怨恨還沒消除。他已是走進家庭的人了,對過去的事還那麼耿耿於懷。采訪對象又偏偏就是他的妻子。她是個直爽潑辣又挺能幹的女人,估計她不會給我難堪吧?她有些拿不準,就不想參加這次行動。她想請假,又想不出充足的理由。她是局裏送來培訓的。不參加這種重要的實習活動,無論如何說不過去的。就磨磨蹭蹭地帶上話筒跟了隊伍出發。

蕭明走上車,和米光曦握了握手,就將林家燕推到前邊來,對著梁嘯塵說:“小梁,我給你帶來位老鄉。”接著又轉向林家燕,“這可是電視台的播音員呢!”

梁嘯塵紅漲著臉站起身來,對著林家燕說:“你好?”

林家燕麵孔一紅,衝他點點頭,趕緊在米光曦身後坐了。米光曦站起來說:“老鄉嘛,坐在梁記者身邊嘛!”說著,就盯著林家燕看。

林家燕的臉又一下子紅到耳根,推托道:“還是你們男人在一起吧!我就坐這兒了!”

蕭明欠著身子坐下,問林家燕:“你們認識吧?”

林家燕點了點頭:“認識,我也是梁家鎮的。”說罷,就拿出一本刊物,裝著讀了起來。

蕭明看看梁嘯塵,又瞧瞧林家燕:“太巧了!你們梁家鎮可真是人才輩出呀!”

林家燕抬了抬頭,未置可否地衝蕭明笑笑。米光曦急忙打圓盤:“這不都是你蕭教授教導得好嘛!”

蕭明笑道:“那梁嘯塵可是你的得意門生,不是你點撥,能寫出那麼漂亮的文章來?”

梁嘯塵回過頭來說:“真是,我在米老師身上學到的東西太多了!”

林家燕埋頭在刊物裏,一直豎著耳朵聽他們的對話,生怕梁嘯塵說出什麼讓他難堪的話。聽到這裏,那顆吊起的心才往下放了放。

麵包車徑直從華西路轉到縣委大院,拉上宣傳部的劉幹事直奔梁家鎮。

車過獅子樓,林家燕指了指,對蕭明說:“蕭老師,這就是我的家,是不是先到家裏坐坐?”

車上的人全都隔著玻璃向外張望。不知是誰喟歎了一句:“哈!好雄偉啊!”

蕭明笑嗬嗬地說:“怪不得咱們林妹妹這麼端莊秀麗,原來是大家閨秀!”梁嘯塵聞聽,極不自然地聳了聳肩膀。米光曦拿腳碰了一下他的腳。蕭明接著說:“我們不去打擾了。采訪結束,你可以回家歇兩天。”

聽到喇叭響,柳震瑤、朱清麗、鐵芳全跑到門口,就見嘯塵領了一群紅紅綠綠的城裏人走了進來。柳震瑤一眼瞅見林家燕。她怎麼來了?朱清麗碰了碰她:“準是采訪你來了!”柳震瑤的臉子就落了下來。

梁嘯塵將米、蕭介紹給她們,米老師又對她說明來意。柳震瑤嗔著梁嘯塵說:“都是他瞎寫的!還不是傻子過年看隔壁,人家幹咱就跟著幹唄!”

朱清麗忙著招待客人。

蕭明推著林家燕,說:“這位,不用介紹了吧?”

林家燕紅漲著臉,擺擺手,走到一旁。

正準備打招呼的柳震瑤見狀,一個笑容凝固在臉上。

梁嘯塵看著兩人尷尬的情形,急得在旁邊搓著手,給震瑤使眼色。柳震瑤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林家燕隻作沒瞧見。

柳震瑤將梁嘯塵叫到東套間,關了門,問道:“你怎麼把她給鼓搗來了?”

梁嘯塵說:“哪裏是我鼓搗的呢!我攔還攔不住呢!”

“你是讓你的老情人來寒磣我來了吧?哼!還不跟我說話!你這不是要我的好看嗎?”

“你都想到哪裏去了?”

柳震瑤一屁股坐到炕上。

“這,這不都是工作嘛!你怎麼能這樣呢?”梁嘯塵急得在屋裏團團轉。

“為了工作,那她怎麼不理我?”

“嘯塵,嘯塵!”米光曦喊了起來。

柳震瑤狠狠地戳了一下他的額頭:“你呀,你呀!就看著你媳婦出醜吧!”

“這怎麼能是出醜呢?”

朱清麗走了進來,笑道:“震瑤,人家家燕等著采訪你呢?”話音中的揶揄之意使柳震瑤十分的不舒服。

“我不去!讓她采訪你吧!”

“人家那戴眼鏡的點你的將呢!去吧,讓她看看,給咱嘯塵出出氣!”朱清麗心中一陣得意。

米光曦笑嘻嘻地進來了,看看柳震瑤。

梁嘯塵推著她:“你看,米老師都來了。”

柳震瑤說:“米老師,你讓清麗嫂子去吧。我……”

米光曦說:“小梁給我說過他們的事。那不都過去了嗎?有什麼呢?這是好事嘛。人家正等著呢!你可得拿出點企業家的風度來!”

柳震瑤轉臉對梁嘯塵說:“回頭我再跟你算賬!”說罷,對著鏡子叨登了幾下鬢發。朱清麗幫她抻了抻衣角。兩人走了出來。

林家燕極不情願地拿著話筒,對準了站在裁剪台旁邊的柳震瑤,調動麵部肌肉,進入了角色。

梁嘯塵站在門邊,雙手插在褲袋裏,看看柳震瑤,又看看林家燕。兩個女子,各有千秋。一個城裏裝束,一個鄉下打扮;一個說流利的普通話,一個操著濱河口音;一個靈秀飄逸些,一個樸素大方些;一個臉上漾溢著一股子書卷氣,一個眉宇間蘊含著商戰風雲。就是那發型也截然不同。一個長發飄冉,一個卻是梳成兩條粗粗的辮子。比較起來,到底林家燕氣質上更合自己心思。如果,我要和林家燕……那該多好嗬!一個撰稿,一個主持。那才是珠聯璧合,相得益彰呢!可是命運偏偏這樣安排……想到這裏,不由重重歎了一口氣,就把目光去家燕臉上盯著。

柳震瑤聽到了那聲歎息,抬起眼睛看時,他正盯著家燕瞧呢!臉色就黑了起來。

林家燕憑直覺知道梁嘯塵在盯著她看,神色變得極不自然。柳震瑤的目光刀子般的戳過來了。蕭明旁邊看了,忙叫:“停!”她走過去,對著梁嘯塵笑笑說,“你在這裏,影響你愛人的情緒呢!”

梁嘯塵這才意識到自己失態了,忙尷尬地笑笑,退到院裏來。

米光曦追了出去:“怎麼,舊情複發啦?”

梁嘯塵搔了搔頭發,咂了咂嘴。

采訪團要去加工戶。柳震瑤將客人送到門口,見梁嘯塵跟著要去,狠狠拽了一下他的衣角。梁嘯塵站下了,不安地望著她。

“還沒看夠呀?”

“我……”

“別著急,回了西城還接著看嘛!嫌不過癮就上舞廳,豈不更方便?”

“你……”

“我怎麼了?我告訴你梁嘯塵:你要是想跟他再動那個念頭,看我不把你……!”柳震瑤說著,使勁擰了一下他的大腿。

梁嘯塵痛得叫喚起來,驚得一行人回了頭看。

“你——?真是小心眼!”

“我小心眼?你大度?看你那酸溜溜的樣兒!眼珠子都瞪出來了!”

“不就……”

“這是當著我的麵,沒人的時候還不定怎麼著哩!”

“天地良心啊?我可是……”

“算了吧!會說的不如會聽的。你看看你那個樣,恨不得摟進懷裏才過癮哩!”說罷,柳震瑤氣哼哼地走進屋裏去了。

梁嘯塵站在門口,看看遠去的林家燕,又瞧瞧走進屋的柳震瑤,一時恨不得將自己劈成兩半。

來到月亮賓館,早有宣傳部徐部長在門前迎著。梁嘯塵被米光曦介紹給徐部長。徐部長握著梁嘯塵的手說:“嘯塵的文章寫得不錯!學成可一定要回來呀!”

梁嘯塵說:“隻要濱河需要我,我就回來。”

徐部長說:“怎麼能不需要呢?程書記指示說,要我查一下這個寫文章的是誰,準備調你到通訊科來。”

米光曦道:“我們還打算留下小梁呢!”

徐部長道:“在西城鍛煉一段也好。不過,遲早還是回到家鄉好!月是故鄉明嘛!”

梁嘯塵將米光曦、蕭明一行人送走,心裏忐忑著來到集上,已是散集時分。他幫大哥整理著布攤,說了幾句采訪的事情。大哥說震瑤來了,去廠裏進貨去了。嘯塵就想,震瑤也真是不容易呢!自己一定不能做出對不起她的事情來。想到這裏,心裏才覺踏實了些。就問大哥,震瑤她們需要的布匹,你們能不能進?大哥說能進。嘯塵說那她們怎麼不讓你們進?大哥說,她倒是說過,一是,她們需要量大,咱沒那麼多資金;二呢,大哥說到這裏有點尷尬地停住了。

梁嘯塵望著大哥,說:“是不是考慮價格問題?”

大哥不好意思地一笑,說:“我們進回來了,加多少呢?她又有夥計。”

嘯塵說:“那有什麼嘛!你們合計著你們的,她們合計著她們的嘛!我早就想同你們說說,我看你們遲早得聯合起來。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嘛!”

“那還有清麗、鐵芳她們呢?”

“有誰也不要緊。肥水不流外人田。有錢不要被人家賺去才好!”

大哥瞥了旁邊父親一眼,小聲說:“你跟父親說吧。我沒意見。”

梁嘯塵聽到這裏,就知道阻力恐怕在父親這裏,就琢磨著什麼時間同父親好好談談。

這時辰,柳震瑤押了一車布從服裝廠出來了。梁嘯塵忙迎上去,震瑤卻不理他,徑自去搬了自行車往車上裝。梁老耿衝嘯塵喊,你可幫她一把呀!梁嘯塵忙幫著震瑤將車子弄了上去。柳震瑤同父親告了聲別,就坐進駕駛室,砰,關上了門。梁嘯塵知道她心裏還別著勁,搔了搔頭皮,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梁嘯塵看著柳震瑤臉上紅撲撲的,就故意問:“喝酒了?”

柳震瑤臉色一落:“興你們喝,就不興我們喝?”

梁嘯塵碰了個釘子,就說:“不就是多看了一眼嗎?至於嗎?”

“那不是看一眼不看一眼的問題!”震瑤說著,從書包裏拿出計算機埋頭算起賬來。梁嘯塵看看旁邊的司機,緘了口。

卸完車,柳震瑤將單據給朱清麗看過,又將請幾位廠長吃飯的事告訴了她,將單據一並蓋上章,交給她,看她在本子上記著帳。說:“按現在這個價格,比集上每米還便宜5分錢。而且,石廠長答應款回來再付帳。”

朱清麗停下筆來,想了想說:“人家便宜了咱,咱不能吃那昧心眼子食。咱就每米給他提出2分來。再說,咱又沒付款。橫豎沾便宜的還是咱們不是?”說著從抽屜拿出一遝錢數著。

梁嘯塵本想柳震瑤單獨進貨,是不是會有什麼不妥。看她這麼通情達理,心中釋然了。就說:“他也是不圖利息不打早起嘛!”

柳震瑤道:“清麗嫂子也不是外人,我反正沒有什麼藏著掖著的。頭一回,石廠長說是聯營,就那麼兩包布,給他錢他也不要。我也沒說,反倒顯得我們小氣了不是?這回是10包,咱給他提出一千塊錢,結賬時我交給他。咱沒有本錢,也隻好這樣了!”

朱清麗何等精明的一個人,早聽出了她話裏的意思,就接口道:“我要是不相信你,就不會讓你一個人去。打夥計就得碌碡碰砘子子兒,——實(石)打實(石)的來!”一句話說得梁嘯塵兩口子挺受感動,正要插話,不料朱清麗又說,“本來,我想讓劍章也找找石廠長。他們也是老關係了,這點麵子總還是可以給的。可那個擰板筋你們猜他說什麼?他說,‘為這事讓我求人?你說下大天來我也不去!’你們聽聽。”說到這裏,她啪啪地拍著大腿。“修下這麼個擰板筋,我有什麼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