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2 / 3)

“破畫?這是《西城畫刊》!我當初奮鬥了兩年,才在這上麵發了一幅小小的條幅!”

“咱不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嗎?”

“瞧你這得意勁兒!”

林家飛格兒一笑,伸手拿過一包葡萄幹,哧的一聲,撕開塑料袋,利索地抓起一把,捧在掌心,對他說:“這是我對你的獎勵!”

周劍章伸出手去。

“唔。”林家飛擺擺手,“我要親自把它送進你嘴中!”

周劍章笑笑,幹脆背過雙手,閉了眼睛,張開嘴巴。

林家飛站了起來,輕輕將葡萄幹擱回桌麵,踮起腳跟,伸過嘴去,在他額頭深深一吻。周劍章如同遭到電擊,一股電流唰一下子從額頭傳遍全身,隻覺得一陣暈眩,一霎那便骨酥筋麻了一般,不知身首何處了。他禁不得伸出雙臂,將麵前這位可人攬在懷裏。

“周老師……”林家飛一聲呢喃,撲在了周劍章懷裏,抬起頭來。兩張嘴唇就毫不含糊地接在了一處。

一陣急切而熱烈的長吻。如同幹涸的禾苗遇到了瀟瀟春雨,兩個人都吻得喘不過氣來。須臾,他們鬆了開來,默默地注視著。當他們都從對麵燃燒著的眼睛中看到了同樣的火焰時,兩雙嘴唇就又接在了一起。又是一陣幽長的熱吻。林家飛就將舌頭伸了進去。周劍章隻覺得如同吸進一個軟柿子的甜舌頭一般,隻是那舌頭更加圓滑柔韌和具有靈性,在他的嘴裏快捷地遊魚般擺動著,仿佛將他心中所有積澱的憂愁、煩躁、不平、憤慨、渴望、汙垢和褶皺統統風化了,消解了,撫平了,變做輕煙清雲拂走了,心中一陣前所未有的清爽和舒泰。他如饑似渴地吮吸著,恨不得將那滑溜溜、濕漉漉、鮮靈靈的舌頭嚼爛一股腦吞進肚裏。林家飛知會了他的意圖,一條舌頭在他嘴裏更快地蠕動著,如同魚兒戲水,如同鳥兒穿林,上下翻躍,輾轉騰挪,待到他要全方位含住時,她偏猛的一縮,抽了回去,將脖頸倚在他肩頭,喘息著。

周劍章興猶未盡,兩隻手急切地在她身後抓撓著,摩弄著,試圖拉開裙子拉鎖。林家飛扭動著臀部。周劍章隻好改為慢慢地撫摸。最後,滯留在那圓圓的臀部,不動了。

時間仿佛凝固了一般。

窗外,秋日的陽光暖融融地撫愛著半紅半綠的壁虎。

一點聲音都沒有。半晌,周劍章仿佛大醉初醒,目光朦朧,喉結蠕動了一下,輕輕喚了一聲:“飛飛。”

林家飛依然緊緊地倚在他脖頸旁邊,沉醉在幸福之中,嗓子眼裏應了一句:“唔。”

“飛飛。”他呼喚著,兩手挪上去,開始捋撫著那頭秀發,又從頭發移至脊梁,最後是臀部。然後,周而複始。喃喃著,“我這不是做夢吧?”

“不要說話。”林家飛更緊地依偎著他,用耳廓摩挲著他的頭發,弄出些微的聲響。雙手緊緊摟抱著他的腰,靜靜地聽著從他胸膛裏傳導過來的沉穩鏗鏘的心跳。她依然閉著眼睛,呼吸漸漸變得細密而輕勻。

“你在想什麼?”

“我想睡一會兒。”

“我扶你到套間去。”

“不,不要動,就在這兒,就這樣兒……這樣……很好……很好……”

周劍章漸漸清醒過來,盯著她脊背處一陀三角形嫩肉上粘倒的纖毛,試圖用嘴巴將它們一根根扶起來。林家飛蠕動了一下,發出一聲細膩的呢喃:“你不要動……”

周劍章的舌尖已經夠到了那嫩肉,輕輕一觸。林家飛一陣痙攣,叫道:“涼。”

又過了半個時辰,林家飛仿佛從睡夢中醒來。她長長地舒出一口氣,抬起頭來,兩手捋順了一下頭發,又抻抻羊毛衫,站直了身子,說:“我該走了?”

“什麼?”一句話,將周劍章從雲端拖回到現實中來。

林家飛長長歎息了一聲,坐了下去:“我想,我該走了。”

“天還早呢,著什麼急嘛!”

林家飛揉了揉眼睛,幽幽怨怨地說:“你不是還要畫畫嘛?”

“跟你在一起,比畫畫更重要。”

“是嗎?”她抬起頭來,深深地盯著他。

“當然。”

“不,我還是走吧?要不然……”說著,她想起周劍章跟她說過的朱清麗來過的事情,朝院中望了一眼。

周劍章想告訴她,她不在,出遠差了。又不知道那樣將使他們再走多遠,更不曉得接下來自己將如何對待她,還有……朱清麗。畫展還沒進行,這種時候,他不知道該不該放縱自己的感情;又擔心家飛不理解自己。林家飛看他猶猶豫豫的,就知道他還在想著畫展的事情。她也不願意在這種時候過於分散他的精力。她在祈盼著他的成功。周劍章能成功,周劍章一定能成功。成功後的周劍章一定不會辜負自己。她對於此,憑一個女子的直覺,是深信不疑的。她告訴他,她已經調到城關中學擔任美術老師了。爸爸還是逼著她準備考學。她想給學生們上上課,總比這樣整天無所事事要好得多。經濟上獨立了,爸爸的製約也就失去了份量。

看她還是要走,周劍章十分不舍。又一時想不出挽留的理由,就關照她首先給學生們上好課,還要多讀點文學書籍,多汲取些藝術營養。最後,說有時間就可以過來。現在,比在梁家鎮更方便了。

林家飛說:“我在學校有間宿舍,畫累了,你就過去走動走動。”說著,就戀戀地站了起來,走出三五步,又踅回來拿書包。周劍章見她果真要走,仿佛要被摘去心肝一般,寡落落地說:“走吧,你走了,我就又開始在沼澤地裏跋涉了。”

一句話,說得林家飛停住手,叫了一聲:“劍章。”腳底抽根一般倒在了他的懷裏。兩個人又是一陣緊緊地擁抱。直到林家飛叫了起來,才分開了手。

周劍章一直將她送到柵欄門外,看著她遠去的背影。林家飛轉回身來,衝著他深深地點了點頭,又擺了擺手,這才騎上車子向前駛去,一邊又回頭了好幾次。

梁嘯塵在濱河采訪,住在濱河賓館,已經好幾天不回家了。他把對林家燕的思念壓在心頭,全力以赴地投入工作。可是,一閑下來,林家燕的影子就冒了上來。

理智告訴他,和林家燕已經走到頭了。雖然,她是那麼值得他愛。但是,他們沒有這個緣份。更重要的是,他有了柳震瑤。柳震瑤是一個好女人,她非常愛他。這一點他比誰都清楚。他不能做任何對不起她的事情。

可是,感情上又感覺欠了林家燕一筆債,應該償還。當然,不僅僅是還債,要彌補自己的過失,重要的是,他現在才敢於承認這樣一個現實——他始終沒有忘記過她。現在,他比任何時候都更愛她了。

怎麼辦?我跌跌撞撞地走到這一步,誰知卻走到了一個十字路口,走到了兩個女人的夾縫裏。林家燕對他的愛一如既往。他一直想著去看看她,又擔心那樣豈不是去為她增添新的痛苦。更拿不準兩人到了一起,會做出什麼事情來。他知道不應該再去打擾她,又覺得這樣實在對她不起。心中矛盾著,老想著找個人聊聊。工作一完,就往怡心廬跑。他一坐下就發現了桌上的葡萄幹,抓起一把捧在手裏,抖了抖說,禮下於人,必有所求。又有人來要畫了?周劍章嘿嘿笑著,沏上兩杯茶,遞過畫刊,說是家飛的一幅畫發表啦!梁嘯塵拿起來,看了看,放回桌上,說這個人倒是有點才氣。周劍章瞪起眼睛叫道,有點兒?絕對在我之上!梁嘯塵未置可否地笑笑,說,是嗎?真看不出來,想不到姓林的還出了幾個才女呢!後悔了吧?周劍章打趣道。梁嘯塵說不是後悔,是追悔莫及。這事你老兄難逃其咎!周劍章就瞪起了眼睛,叫道:“我怎麼了?你這一說,倒成了我拆散鴛鴦了?”

“你也是無意為之。我現在終於弄清事實真相啦!”

於是,他就把見到龍晉生的事告訴了他。

“你、你複員回來就跟我說和她吹了嗎?再說,我說的可是實情……”

“我可不是找你算賬來的!林政韜看不起我是實,林家燕對我還是一片深情的……現在,還說這些幹什麼?”

周劍章終是不安。想起自己的初衷,他感到愧對了這位好朋友。他怯怯地望著他,對他說:“是我沒有看清楚……”

“唉……梁嘯塵重重地歎了一口氣,看他不安,又說。”事情都過去了,你也不必自責。

“我真不是有意識的!再說柳震瑤也確實不錯。”

“是的,她是一個好女人。可是……”

“現在,是不是又想著和林家燕重修舊好了?”

梁嘯塵痛苦地低下了頭,他不想告訴他見到林家燕的事情。倒不是他不再信任他。他是考慮,他,還有朱清麗和柳震瑤那麼近,他拿不準,周劍章會怎麼看待這件事,會不會把它告訴朱清麗,要再傳到震瑤耳朵裏,弄出新的誤會,豈不更糟。他已經對不起一個女人了,他不想再對不起第二個女人。

其實,梁嘯塵在這事上犯了一個常識性的錯誤。男人在這個問題上隻會互相包容,決不會互相拆台的。

周劍章說此一時,彼一時也。你有的時候,就是有點放不開。

梁嘯塵說,我跟你不同。林政韜對我的歧視,一直刺激著我。但是,我終不會一輩子碌碌無為的!我就是要活出個人樣來,給他姓林的看看!接著從提包中拿出幾張報紙,遞了過去,告訴他,那篇報道發表後,在西城引起很大轟動,宣傳部徐部長想聘請他到通訊科工作。周劍章說,那不正對你的心思嗎?梁嘯塵說,我暫時還不想回來。周劍章說,我還是那個意思,能在西城,就不要回來。小小濱河有什麼發展頭?月亮河裏有幾朵浪花都數得清!小河溝撐不開大船!梁嘯塵告訴他,正忙著找梨農、鴨梨購銷專業戶和外地老客座談,準備就鴨梨的種植、銷售和升值搞個係列報道。周劍章說行,勢頭不錯。鴨梨和服裝是咱們縣的兩大支柱產業,在這上麵,肯定大有文章可做。我勸你還是留在西城,首先是事業,其次……嘿嘿嘿嘿,可以兩全其美嘛!

“什麼兩全其美?”梁嘯塵瞪起眼睛。

“這不小禿頭上的虱子,明擺著的嗎?”

梁嘯塵被他說得臉孔一紅,爭辯道:“我豈能做那苟且之事!”

“可以明修暗渡嘛!”周劍章瞥了他一眼,詭黠地說,“花是人人有,不露是高手。”

“你是這麼想的嗎?”梁嘯塵十分認真地凝視著他。

“嘿……”周劍章又咧開嘴巴笑了。“這是一種社會現實。其實女人嘛,她們也盼望男人那樣做。沒聽人說嗎,十人女人九個肯,就怕男人嘴不穩。”

“那種女人絕不是什麼好女人!”

“看看看,你又來了!咱這不是在探討一種規律嘛。其實我也是直恨分身無術呢!”

“去采道邊的野花,去當那不露的高手?”梁嘯塵狠狠揶揄著他。

“咳,你別雞巴說得那麼難聽!咱還能同那種人同流合汙嗎?唉,悔當初呀!那時地位低,條件差,餅子米飯吃不飽,誰知愛情為何物啊!咳,說什麼都晚嘍!”周劍章又是一聲長歎,雙手捋著長發,仰在竹椅上。

“看來老兄真是有了想法啦?”

“你是還不知道那種滋味啊!”周劍章搖晃著腦袋。“真他媽的!咱們這一代……咳!”周劍章說罷,低下頭去。

見他這樣,梁嘯塵又勾起對林家燕的情感,心中掠過一陣隱痛,感慨道:“我又何嚐不知呢!”說著目光迷離了起來,“可是,我們既然走到了這一步,就不能再……,老兄,我們都得把握住自己啊?”

“沒那麼嚴重!再怎麼著也是事業第一!”周劍章說著,脖頸又梗了起來。這句話幫梁嘯塵找回了心理定位。對,事業第一。沒有事業,枉談什麼感情!

坐了一回,屋子裏黑影下來了。梁嘯塵站起來說:“今天我和鐵兵,還有那位一肚子壞撚的王老兄在一起,念叨了一天。撚兒快要結婚了。到時候咱們一塊幫他忙活忙活。”

周劍章聽朱清麗說起過這事兒,就說,他們倒是挺快的!梁嘯塵說,普通老百姓,結合在一起能過日子就行了唄!人越簡單事情就越簡單了!周劍章站了起來,說,其實也沒什麼複雜的!天大的事,到了就了!走,咱們吃點飯去,橫豎你回家也是光棍一根!

門外叮當一響,朱清麗拿下提包,快步走了進來。

梁嘯塵馬上笑道:“好啦!這回你可不是光棍一根了!”

周劍章連忙將桌上的畫刊和報紙卷在一起,遞給梁嘯塵說:“你的東西你還帶走。”看他裝進提包,又瞧著桌上的葡萄幹說,“這慰問品可就歸我啦!”

說罷,拿眼睛瞥著他。梁嘯塵會意了,忙說:“慰勞你的,你就留著慢慢享用吧!”

朱清麗告訴他說,柳震瑤去了廠裏。一會兒也就回去了。

送走梁嘯塵,朱清麗在屋裏搜賊般轉悠了一遍。周劍章冷冷地坐在竹椅上,說:“你又一次失望了吧?”

朱清麗抬頭看看牆上新掛上的幾幅畫,說:“你是做賊心虛!我關心關心都不行?”說著,走過去將地上的雞蛋皮撿進簸箕裏,又把幾團廢紙裝進去,嗔怪道,“都多大歲數的人了!也不知道收拾收拾!”說著,端起簸箕往他懷裏一送,“倒出去!我可不是給你當使喚丫頭來的!”

至此,周劍章的一顆心才算徹底放回肚子裏,伸出手時,手心裏竟汗漉漉的。他接了簸箕搖搖頭,走出去倒掉,踅回來,雙眉一揚:“怎麼樣,又是出師大捷?”

朱清麗喜笑顏開地說:“這回又訂了一萬件!我們計算著,這一炮下來,能賺好幾千塊錢呢!”

看她高興,周劍章就說:“能賺錢總是好事!我這不也在努力奮鬥嘛!”

朱清麗說:“下來就要聯營啦!我琢磨著,咱還得張羅點錢,不行咱就貸點款。能多賺點是點呢!”

一提貸款,周劍章就蹙起眉頭,抓撓著頭發,無話可說了。

朱清麗見他這樣,就湊上來說:“你不能找找林政韜啊?不行咱給他送點禮,他們怎麼也是官官相混,讓他幫著跟鎮裏信用社主任說說,貸一萬塊總行吧?”

“可是……”周劍章為難道。“你貸款,柳震瑤不也能貸嗎?”

“她貸她貸吧!錢多了,咱不賺得更多嗎?”

周劍章說:“你要這樣說,我讚成。而象你原來那樣,你不多出人,還想多算股,那樣將使震瑤他們十分為難。還會傷及我和嘯塵的感情。錢是得賺,可不能什麼也不顧。”

朱清麗歡喜道:“你答應了?”

周劍章說:“你先不要高興得太早了!我這一段這麼忙……”

“你是放不下名人的臭架子!有雞巴嘛了不起呀!不就拿錢換錢嗎?”

周劍章見她這樣,就說:“好吧,我抽時間回鎮上一趟,找找信用社主任。”

周劍章的話,在梁嘯塵心中投下了一塊重重的石子,使他本就不平靜的心,又掀起狂瀾。他神思恍惚地登上了西去的客車。客車裏亂嘈嘈的,錄音機裏一個女人嗲聲嗲氣地唱著:“好花不常開……”他對著司機喊道,把它關掉!司機驚詫地看著他,他又吼了一句,司機將音量旋小了。

流行歌曲在耳畔縈回著。梁嘯塵心潮滾滾。是嗬,好花不常開,好景不常在。人生難得幾回醉,不歡更何待。想到這裏,他心頭格登一跳:什麼,我是去尋歡作樂嗎?不,不,我不是那樣的人,我也決不會做出那樣的事。他又想起了那潔白的梨花。梨花,潔白的梨花呀,你身居紅塵,一塵不染。我豈能玷辱你的清白呀!

想我和那林家燕,情投意和,卻陰錯陽差地弄了個各奔西東。她如同一朵潔白的梨花高掛枝頭,我卻一錯再錯,終於,錯過了那折花的機會。我如果和她結合了,我們一定能夠在事業上有一番做為的。他對此深信不疑。

可是,我卻走進了婚姻。我決不能象有的人那樣,她也根本不是什麼“野花”。我要麼,正當光明地和她走在一起;要麼,和她一刀兩斷,將情感埋進心底。可是,他又怎麼忍心看著她一個人孤伶伶地在大都市裏,在那個高大的冰冷的鋼筋水泥籠子裏,孤孤單單地獨來獨往呢?

天近黃昏,他走進了那座大樓,走到了那片房門麵前。他抑製住狂跳的心,猶豫著敲響了房門。

“誰呀?”林家燕說著,打開了門。“是你?”

“我想來,看看你……”

“進來吧……”林家燕推了推垂在腮邊的頭發,走了回去,坐到床前。

梁嘯塵瞧著那棕色皮椅。

“坐吧……”林家燕說著,走過去倒了一杯茶水,放到她麵前。

她穿著一身職業女裝,白色的高跟鞋纖塵不染。她伸出修長的手指,把長長的鬢發推到了耳後,露出一張十分文靜而溫柔的女人的臉。她和他心中珍藏的那個偶像重合在一起了。這才是我真心喜歡和癡情迷戀的女人呢!他在心底叫著,燕子,燕子,我再也不能失去你了!

林家燕克製著自己,和他保持著距離,故作淡淡地問:“你來,有什麼事兒嗎?”

“沒……沒有……”他看了她一眼,目光一碰,躲開了。

“那你還大老遠的跑來。瞧你,天涼了,還穿著襯衣?”

“沒事,我不冷……。”

“你要真沒事,就回去吧。今天,正是周末呢。再晚了,就沒班車了!”她硬起心腸,催促他。

“……”

她把最後一句話又重複了一遍。

他悵悵怏怏地站了起來,轉過身去。他聽到身後一聲輕輕的歎息。他又猛的轉過身來,叫了一聲:“家燕!”

“還有什麼事情嗎?”

“燕子!我……”

“嘯塵,不要說,什麼都不要說了……”說著,她又微微歎息了一聲,低下頭去,瞅著自己的腳尖。

他順著她的目光,看著她裙裾下麵尖尖的一隻精巧的腳。

她發現他在盯著她的腳看,就往回縮了縮。

屋子裏靜寂得沒有一點聲音,兩個人的喘氣聲聽得十分清晰。

他抬起頭了,又碰到她的眼睛。她趕忙扭開眼去,看著牆上的照片。

他走到門口,拉開了房門。她幽幽怨怨地說:“走吧,天色快要黑下來了,回去晚了就沒飯了。”說著,站了起來。

仿佛有一條線拽著,他又回過頭來,下定決心地說:“我下個周末還來看你!”她擺擺手,又搖搖頭,用小得聽不見的聲音,含含混混地說道:“嗯,走吧……”

他邁開大步走向走廊盡頭。林家燕在心底叫著,“嘯塵……”追到門口。他一回頭,就見她倚在門框邊,朝這邊巴巴地望著。他一狠心,大步下樓去了。

柳震瑤來到濱河服裝廠。正是下班時分,三三兩兩的工人陸續走出來,紛紛用詫異的目光看著她。柳震瑤嘻嘻哈哈地同他們打著招呼,將車子鎖好,摘下手提包,正要走進門衛的小屋,就見史菲菲從鍋爐房提了一壺開水出來,扭頭見是震瑤,立刻收回目光,扭著屁股蹣蹣跚跚地朝北樓走去。柳震瑤皺了皺眉頭,撩起簾子,欲進未進的當兒,門衛搖著破蒲扇迎了出來。順著她的目光朝前一望,擠擠眼,對她說:“快有了!”一邊招呼她進來。聽他這樣說,柳震瑤幹脆放下簾子,站在那裏,依然向北望著,不解地問:“什麼快有了?”

門衛擰著脖子,貪婪地看著史菲菲一級一級走上二樓,才把她招呼進屋,對她說:“小組長唄!”

柳震瑤仍然不明就裏地問:“什麼小組長?”

門衛說:“你沒見腰那麼粗呀?都好幾個月啦!”

“誰的?”

門衛就忽拉著光光的腦袋說:“八成是組織部那位龍組長的!”

“龍組長?”柳震瑤越發被他說糊塗了。

“你這閨女呀!原來光知道幹工作,這會兒都掉到錢眼裏去了吧?”他用蒲扇拍著柳震瑤的肩膀,“你忘了競爭上崗那會兒,組織部來的那個小白臉,戴個眼鏡兒?”

“龍晉生?”

門衛叫道:“對對對,就是他!龍組長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