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睡覺?那你幹什麼?”柳震瑤又坐了下去。
史菲菲暗暗叫苦,真是,我對她說這個幹什麼呀!該死!忙又話鋒一轉:“我還能幹什麼,準備演講唄!”
柳震瑤將信將疑地道:“那你就準備吧!”
“瑤姐,你慢走。”史菲菲衝著震瑤背影喊。
柳震瑤一出走廊,史菲菲就一下子爬到床上,叫道:“哎呀,老天爺,可把這個克星打發走了!”
風,越刮越大,天空不知不覺間飄起了雪花,紛紛揚揚地胡亂飛舞。傾刻,院落裏積了薄薄一層雪。史菲菲想到街上去吃點晚飯,又一想,門衛再問起來,該怎麼說呢?就打消了這個念頭。從抽屜裏拿出一袋餅幹,跑到窗前就著開水吃了起來。
這時,龍晉生從走廊裏出來,走進風雪中。史菲菲不由罵道:“傻家夥!這時候了,還出去幹什麼?”就見他走到門口,同門衛咕噥著什麼。一會兒,他走出大門。
史菲菲吃罷餅幹,開始精心地梳妝打扮。
天,完全黑下來了。風雪吹打著窗欞,發出嗚嗚嘯叫。史菲菲走到廊下,將吸頂燈熄掉了。這時候,門口閃過一個幽靈般人影。定睛一看,是門衛。
“菲菲,又不走了?”門衛捧著個玻璃杯,晃晃悠悠走進來,坐到床頭,禿腦殼在燈下閃著光。
“我想熟悉熟悉講稿兒。”史菲菲心不在焉地答道。
“你要當了科長,咱們可得沾點光呀!”門衛有話沒話地搭訕著。
“試試吧,還不知道怎麼樣兒呢。”史菲菲端起水杯喝水。
“沒水啦,我那爐子上有!”門衛道。
“沒事,我去鍋爐房打了一壺。”
“龍組長也沒走,出去吃飯了,叫我給他留著門。”
“龍組長是大忙人兒——。”
門衛還想聊一會兒天,一看菲菲拿出一疊紙,就訕訕地起身告辭。
史菲菲幹脆插上門。
狂風卷著雪花,肆虐地在院子中飛旋著。遠處,傳來火車呼隆呼隆的奔馳聲。縫紉車間,嚓嚓嚓嚓的機器聲淹沒在風雪之中。
夜色愈來愈濃了,史菲菲隔著窗子往外一看,飛飛揚揚已是一片雪的世界。她不禁一陣歡喜,心頭掠過一陣狂跳。看那龍晉生的意思分明是……我可不能被那小子玩了。不過也不會,他想白玩沒那麼便宜的事情,我史菲菲也不是好惹的。聽說他還沒有對象,又是縣長的公子……隻要他……接下去我就得纏住他。真要做了縣長的兒媳婦,那將是什麼光景?以後就不止一個副科長了。看得出他還挺喜歡我的,那天還故意捏我的手,這兩天見到我總是那樣一種神情。今夜這場大雪,莫不是老天爺有意成全我們?這樣想著,渾身不由一陣燥熱,麵孔就燒紅得火炭一般了。她輕輕帶上門,關上吸頂燈,摸著樓梯躡手躡腳地走下樓去。穿過走廊,來到那扇門前,心頭又是一陣狂跳,她輕輕地敲了敲門。“請進!”屋內傳出那個熟悉的聲音。史菲菲輕輕一推,門開了,龍晉生就站在門邊。
史菲菲走進門去。剛叫了一聲龍科長身子就軟得麵條一般,向他懷中倒去。龍晉生伸出胳膊,一把將她摟起來,史菲菲將頭發往後一推,仰起臉來,閉上了眼睛。龍晉生吻住了那兩片嘴唇。史菲菲將舌頭伸進了他的嘴裏。龍晉生吻著,不由衝動起來,腰一彎,一下子將菲菲抱將起來,朝床邊走去。
菲菲踢打著雙腳壓低了聲音嬌聲叫著:“不要,不要,你放下我,放下我……”
他一時不知所措,放下她來,摟抱著她蛇樣的腰身,盯著她道:“菲菲,我喜歡你!”
菲菲與他對視著:“你說的可是心裏話?”
他靈魂一顫:“當然,我從來沒有欺騙過誰!”
“你看著我的眼睛。”
菲菲看到,一雙眼睛在鏡片後麵燃燒著火焰,霎間,她便在那團火焰中熔化了。她伸出手來,摩挲著他的臉頰,那臉頰競如電熨鬥一般燙人。她喃喃地道:“你可不能騙了我呀?”
龍晉生欲火燒身,賭咒發誓道:“我要是騙了你,就讓天打……”
史菲菲伸出手去,堵住了他的嘴:“我不要你發誓。”說著,又盯了那雙眼睛一眼,不由掠過一陣眩暈,兩隻腳磨蹭著,不知不覺間就將鞋兒脫掉了……
窗外,漫天風雪飛舞著將夜色渲染得極濃、極濃。
一雙耳朵貼到了窗欞上……
公布競爭上崗結果的會議一散,石計勝廠長把工作組和經委的同誌們送走,就趕忙回到辦公室,給向主任打電話。電話接通了,他將大致情形簡短地向向主任做了彙報。向主任用沙啞的聲音對他說,這次人事製度改革,服裝廠搞得不錯,為全縣帶了個好頭,你們要繼續努力。聽著向主任冷冰冰置人千裏的話語,石計勝不由一陣陣心裏發緊。他冒著很大風險,將史菲菲安置在供銷科副科長的位置上,到頭來僅僅落了個“搞得不錯”、“帶了個好頭”。這不是他所期待的。他希望向主任說幾句關心體貼的話,哪怕幾句表揚也好啊!可是沒有,一句也沒有。縣委辦公室主任向其法同誌說完就那麼將電話掛了。
“他媽的!完全是官腔!”石計勝狠狠地將電話砸在機子上,一股無名火直衝腦門。這就是官場啊!冷酷無情。官大一級壓死人。如果沒有將史菲菲弄上副科長,那這次改革肯定就是失敗的了!說不定也就不需要我在這間辦公室裏“繼續努力”了!前程分明捏在人家手裏,偏又口口聲聲對你講什麼“擴大企業自主權!”改革,嘿嘿,照這樣改下去,真不知道會改成什麼樣子呢!
石計勝重重地坐到椅子上,微閉雙眼,用拇指和中指掐著眉心。這時,一張白淨的笑臉擠進腦海,鏡片在陽光下爍爍閃光。“石廠長,非常感謝你的合作!我回到部裏,一定盡快把這次經驗總結出來,上報縣委。”龍晉生的話說得倒還中肯,還有點熱度,尤其當龍晉生握住他的手時,那隻手竟有些顫抖,到底是年輕啊!總算說了句人話……他聽到了人們關於這位龍組長和史菲菲的議論,也隻是一笑置之。年輕人嘛,你總不能不讓人家接觸,也可能是談戀愛的呢。聯想到這兩位的背景,他不由又搖了搖頭。作為廠長,他雖然極想織進關係網中求得庇護,但又不願意受到關係網的製肘而步履艱難。
石計勝陷入了深深的矛盾和痛苦之中。
嘭嘭嘭,有人敲門,聲音很急。石計勝一愣,問:“誰?”
“我,柳震瑤!”
“討債的來了!”石計勝心中叫了一聲。頓時,兩腿如同抽了筋一般,渾身不由疲軟鬆散得仿佛失去了支撐。他慶幸那次沒有在她麵前流露得那麼徹底。那樣,現在的局麵將更加難以收拾。嗨,人啊……他搖搖頭,雙手一撐桌麵,站了起來,走過去開門。
“呀,是震瑤啊,怎麼這麼怒氣衝衝的?”石計勝說著,又是拉椅子又是倒茶,話語間不覺又摻進了那種情愫。真是,都四十多歲的人了!怎麼就控製不住自己呢。
柳震瑤站在桌前,鼻翼劇烈地扇動著,目光灼灼,口氣逼人:“石廠長,我問你,這次演講我得了多少分?”
“這個……”震瑤的問話,如同將石計勝扳上了另一條道軌,他開始被迫進入廠長角色。“怎麼,你聽說什麼啦?”說著,他從椅子上坐下去,端起茶杯,呷了口茶穩定著情緒。
“我什麼也沒聽說!我就是來問問你,我的得分是多少?”柳震瑤依然站在那裏。
“這個事情不能告訴你,唔……這是上邊的精神……”石計勝躲避著她的目光,又低聲道,“請你原諒。”
“我不難為你。”柳震瑤極力控製著心中的怒火和憤懣,捕捉著他遊移的目光說道,“但是,我可以明白告訴你,我要向上級反映這次競爭的情況!”
柳震瑤說罷,兩條辮子一甩,轉身就往外走。
“你給我站住!”石計勝將杯子朝桌子上一墩,站了起來,聲調變得十分嚴厲。
柳震瑤緩慢地轉過身來,有些膽怯地瞧著暴跳起來的廠長。
“你坐下。”石計勝說著,又一次指了指對麵的椅子,看著柳震瑤遲疑地走回來。他走上前,雙手將她按到椅子上。“你想幹什麼?上訪?告狀?”
“我必須把這事弄個水落石出!”柳震瑤極不情願地坐在椅子上,擰著身子,不看石廠長。
石計勝說:“我再說一遍,這事不能告訴你,自然就有不能告訴你的原因。”
“為什麼不能告訴我?”
“這是組織原則。”
“我覺得我的分數比她高!”
“這不是單憑分數的事情!”
“不憑分數憑什麼?”
“你……!”石計勝語結。他心中那股壓抑的無名火再次衝上腦門,可是又不能發作。憑什麼?我知道他媽憑什麼!憑關係,憑臉蛋!這話能跟你說嗎?他抓起茶杯,咕嘟咕嘟一口氣將水喝幹,茶杯推到一旁。他搖晃著腦袋,歎息了一聲,道,“咳,你真是不能理解我呀……”
“可是你理解我嗎?”石廠長的話絲毫沒有引起柳震瑤的同情,她依然無比憤慨。“我頂著那麼大的壓力,為廠裏外出。回來,我娘罵了我一宿!廠裏還有人風言風語地說些不三不四的混賬話!可我,什麼都沒說,照樣該幹什麼幹什麼!”柳震瑤說到這裏,眼睛裏汪上兩汪淚水。“我並沒有抱怨你的意思。我自信我的得分要比那史菲菲高得多!並且,我自信我的能力以及對供銷工作的貢獻,要比她大得多。如果……”
“你說的這些話我從來沒有懷疑過。可是,人事製度改革,不是你想象的那麼簡單。這裏麵有許許多多我這個廠長所左右不了的因素……”石廠長顯得無比痛苦。
“那為什麼還要我們演講?演講完了,又不按分數,這不是愚弄民眾麼?”柳震瑤說到這裏,眼裏閃動的淚水因為憤怒而燒幹了。一雙眼睛重又咄咄逼人。
石計勝打心裏愈加喜愛這個倔強的柳姑娘了。然而,事關重大,他不能以個人情感代替“組織原則”。他的社會角色要求他,必須履行角色的“職責”。他知道再這麼對峙下去自己將再一次被逼得理屈辭窮,將在這個年輕姑娘麵前失去廠長的威嚴,這是他所絕對不能允許的。於是,他緩了緩語氣,說:“你的話有你的道理。但是,目前,我們就是這麼一種情況。廠長,並不能完全行使自己的權力。競爭的結果,也不一定那麼公道。但是,一旦形成決定,我就必須維護它和執行它。我告訴你,我隻有這麼做,我也必須這麼做。”
說罷,石計勝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他從抽屜裏拿出一合煙。他本是不抽煙的,這時,卻無比強烈地想抽一支煙。叼上煙,卻找不到火柴。他就那麼將煙拿在手中旋轉著,偏著脖頸,打量著她。那意思是:柳姑娘,你明白了嗎?
柳震瑤已經明白了廠長話裏的意思。她站了起來,迎著廠長的目光,說:“好吧,既然這樣,我可以暫時不向上級反映。但是,我告訴你,石廠長,我決不會接受她的領導!”
柳震瑤說罷,站起身來,向門外走去。
石計勝在她身後不禁連連歎息著搖頭。
梁嘯塵和柳震瑤下了長途汽車,打問了一下《西城日報》的位置,就急匆匆地甩開大步朝前走。聽震瑤說了競爭經過,梁嘯塵再一次地義憤填膺。天下烏鴉真是一般黑。沒想到柳震瑤又重蹈了他的覆轍。不同的是,柳震瑤卻咽不下這口氣,堅決要上告。梁嘯塵想說不一定會弄出結果來呢!雖然沒把握,還是依了他。他連夜寫好文章,想在報紙上把這事捅出去。
柳震瑤緊跑幾步跟上來,氣喘籲籲地說,又不是急行軍,走那麼快幹什麼!梁嘯塵等她走到身邊,抱歉地笑笑,說,我這都是在部隊養成的習慣。說著,放慢速度,邊走邊說。震瑤,你不知道,我這心裏呀,一直象憋著一口氣。好多事情都不順利,我老覺得命運仿佛在故意和我做對,蠻指望你能使我輕鬆起來,誰知……。是我連累了你?那咱不要去了,回去吧!柳震瑤說著嘴巴就噘了起來。梁嘯塵頓足捶胸道,看看看,又來了不是?我是說,我就這命,磕磕絆絆的沒一點消停!柳震瑤說,那是你一直想著朝上走,你要甘於現狀,就沒這苦惱了!梁嘯塵打量著她道,沒看出來,你還能說出這麼深刻的話。真是知我者,震瑤也!柳震瑤說,要不就跟你……!其實,我也是這脾氣!憑能力我覺得比誰也不差;他們能做到的,我自信能比他們做得更好!梁嘯塵叫道,好!而且,我們關鍵的是不怕付出,不辭辛苦,不惜拿出一種拚命的精神。梁嘯塵說著,又激動起來,看著兩旁的人流,放緩了腳步。說,在部隊的時候,有一次去山裏炸石頭,石頭炸下來用小車拉到築壩工地,搞軍民共建。也就是這種天氣,豐山那地方冷得吐口唾沫立刻就會變成冰。我剛當兵那會兒,老兵開玩笑,說你要用舌頭舔一下炮管,輸你一盒煙。柳震瑤問,你就舔了?梁嘯塵說舔了,結果,舌頭一挨炮管,就被粘住了,揭下來一層皮……
“嗬嗬嗬嗬。”柳震瑤笑得彎下腰去。“傻冒!就為了那一盒煙?”
梁嘯塵說:“我就那股不服輸的勁兒。咱再接著剛才的話題。在築壩工地上幹活,中午送飯。炊事班將飯送到工地上,一吹哨,十五分鍾,你就得吃飽。”
柳震瑤問:“吃什麼?”
梁嘯塵說:“燴餅。擱在兩隻大桶裏。幹了一上午活,全都餓狼似的。你一碗我一碗搶著撈,撈上來就蹲在那兒呼嚕呼嚕吃。”
“那不燙呀?”
“燙也沒辦法。吃完還要幹活兒!”梁嘯塵說著仿佛又回到了那種情形中。“吃罷飯,我要解手,就跑到遠處的河套裏。那兒有一道墊子,蹲下去還露著半個頭。就那麼在那兒使勁。由於太累,由於不願意耽誤作業時間,便秘,怎麼也解不下來。這時軍號響了,要上工了,我一著急,就使出全身的勁兒。忽然,我感覺那兒一陣火辣辣鑽心地疼,我一摸,血……”
“血?”柳震瑤停下來,驚訝地問。
“鮮紅鮮紅的血嗬……疼得我滿頭大汗,我就那麼硬撐著站了起來,回到工地上去……”
“嗬……”柳震瑤小叫了一聲,“真不容易!”說著用一種敬佩的目光望著他。
陽光透過斑駁的樹蔭映照著梁嘯塵古銅色方方正正的臉頰,他與她對望著,說:“後來去壩上草原野營拉練,住在房東家裏。晚上,別人都睡著了,我一個人坐在盆子裏,用熱水泡……”
“怎麼不去治療呢?”柳震瑤已經汪動著亮晶晶的淚花了。
梁嘯塵說道:“看你,這不都過去嗎?”
柳震瑤眨巴了一下眼睛:“我可是頭一回聽說呢!”
梁嘯塵慢慢朝前走著:“我當兵時老支書送我到火車站,將一支鋼筆和一個筆記本送給我。囑咐我好好幹,為家鄉爭光。我後來聽大哥在信中說,老支書對人們說,咱鎮裏這撥兵有一個提幹的,也是嘯塵!我心頭的壓力就更大了!還有父親,我知道他老人家期待著什麼。還有……”
“她?”
“是的,還有她。我感覺身上有好幾股力量在推動著我……”
“你的壓力太大了。”柳震瑤再次向他投去敬佩的目光,身子不由和他靠得很近。
“我們平民子弟要幹出一番事業,憑什麼?也就憑那麼一股不要命的勁頭!”
“嘯塵。”柳震瑤深情地叫道。梁嘯塵停下來望著她。
“我也是這脾氣,從小就爭強好勝。小時候有一次去地裏割草,我一直幹到星天夜黑,裝在小車上推不動。回到家裏,起了滿腦袋熱疙瘩子。爹說看著你都受罪,拿起剃頭刀就給我剃了個禿子。”說到這裏,震瑤忍不住笑了起來。
梁嘯塵聽著,卻笑不出聲。類似的經曆,太多太多了。他要將過去的磨難變成一筆精神財富,一股推動自己向前的動力。就聽柳震瑤接著說:“我在廠裏也跟你一樣,不管什麼工作,總是搶在前頭。要不,那史菲菲搶了我的位置,我心裏就不服嘛!”
“林家燕……”
“她也搶了你的位置!”
“我不敢肯定……唉,這事都過去了,不提她了。但願你不要步我的後塵。我昨天晚上把這篇文章改了好幾遍……”
“又是一夜沒睡?”柳震瑤心疼地望著他。
“不,傍明,打了個盹兒。老怕誤了點……”
“你呀。”柳震瑤說著,情不自禁地瞥了他一眼,將身子倚靠著他。“我跟你一樣兒,我們是一對落難夫妻。”
“哦……”梁嘯塵小叫了一聲,伸出手去從身後攬著她,兩人都不再說話,就那麼默默無言地朝前走著。他們都從對方身上看到了自己,在深深地理解了對方的時候,對自己走過的路也看得益發清晰。他們都為得到了一個知己,一個好朋友,一個相同的經曆、相同命運的人,一個終生的伴侶而感到愜意和自豪。就那麼相依相扶著在西城街頭向前走著。
梧桐葉飄了下來,打在他們肩頭。天空,幾塊鉛灰色的烏雲慢慢蠕動著。汽車、行人全都行色匆匆地向前奔著。兩人不由加快了步伐。
一幢摩天大樓出現在眼前。梁嘯塵望了一眼上麵“西城日報”幾個流光溢彩的大字,停了下來,說:“到了!”說罷,就耽耽地望著大樓。
大樓直插雲峰,在陽光中熠熠生輝,看上去仿佛一座神聖的宮殿。
須臾,梁嘯塵輕聲叫道:“真高嗬!”
柳震瑤附和:“是,好高好高!”
梁嘯塵望著望著,腮邊突起兩道肉棱,兩隻眼睛放射出虎虎有神的光芒,右手漸漸握攏成拳。
“你在想什麼?”柳震瑤輕輕問。
“我在想,我將怎麼爬上這樓頂嗬!”
柳震瑤被他這種男子漢氣慨深深地震撼了,感染了,敬畏地仰望著他,在心底叫著:“爬吧,隻要你肯爬,我將始終跟你在一起!”她將一隻手搭在那隻拳頭上,使勁地握住它。
梁嘯塵將另一隻手放上去,重重地拍了兩下,說:“走吧!”
兩人拾級而上,來到六樓新聞部,一位叫米光曦的主任接待了他們。米主任發過梁嘯塵的稿子,對他十分賞識。寒暄了幾句,就看起稿子來。看罷,眉頭不由皺了起來。他摘下眼鏡,笑了笑,和藹地說:“小梁同誌,文章寫得蠻有文采,字裏行間激蕩著一股逼人之氣。”說到這裏,他望了柳震瑤一眼,“這位,大概就是那位被排擠下來的競爭者吧?”
柳震瑤點點頭:“米老師,我叫柳震瑤。嘯塵是我的對象。”
“嗯,好、好、很好。可是,請原諒,這種稿子,我們不能發表。”
“為什麼?”柳震瑤伸長了脖頸,梁嘯塵冷泠地看著。
“你看。”他指著稿子。“這其實是一份新聞調查。可是,廠方在這個問題上究竟是怎麼做弊的?比如,那位史菲菲的得分是多少?你的得分又是多少呢?文章中並沒有寫清楚……”
“我肯定比她高!而且,有據可查。”
“問題是怎麼查?誰來查?要是那樣找報社也就解決不了了。我相信你們寫的是事實,我也非常理解你們,非常願意幫助你們。嘯塵同誌還是我們的骨幹通訊員呢!但是,我在這件事上,實在是愛莫能助。”米光曦說罷,戴上眼鏡,攤開雙手,深邃的目光在鏡片後麵打量著他們。
“那,你說我們應該去找誰呀?”柳震瑤著急地問道,梁嘯塵已經感到事情無望了。
米光曦道:“按說該去找上級主管部門,或者黨的紀律機關。不過……”
“什麼?”
“恕我直言,象這種事可以說實在是太多太多啦!上述機關就是想管也不一定管得了,或者幹脆置之不理。再者,他們既然敢於這麼做,我想肯定是有恃無恐。比如在選票上……”
“你是說他們敢私改選票?”柳震瑤驚訝地問,梁嘯塵也表現出幾分吃驚。
“不排除這種可能……”
兩人麵麵相覷,同時落坐在椅子上。
“還有,我個人認為,這點事也不一定值得那樣做呀……”
梁嘯塵聽出了米光曦的話外之音,就同震瑤使了個眼色,製止了她要再爭辯的衝動。他渴盼著有朝一日有了說話的機會,一定要對這種醜惡現象進行無情的抨擊。他說了幾句對米老師的指教表示感謝一類的話。又說想往新聞方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