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3 / 3)

“你爸說的,還問我!”

林家燕想起來了。她也不知道爸爸怎麼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話。就苦笑了一下,說:“我爸就是那種說法,整天煞有介事的!他們打個電話就算定了……”

“哪種說法?”梁嘯塵仍是滿腹狐疑地審視著她。“沒有約定的事能那麼說嗎?”

“你不要這麼看著我!”林家燕說著,氣昂昂地坐下去,“隨你怎麼想去!我肚裏沒病死不了人!”說罷,她擰過臉去。這時,她忽然想起那個龍晉生,看他那意思……,莫非他們……?想到這裏,她扭回臉來,對他說,“也許你的猜疑有道理。就算他們有那個意思,我也沒往那上麵想。你不想想,我跟你這麼多年,怎麼會去……!”

梁嘯塵在室內踱著步子,放緩了語調說:“那是過去,現在情形不同了,誰知道你是什麼心思?”

“嘯塵!”林家燕呼地站了起來,叫道。“你怎麼可以這麼想?你不覺得這是對我們感情的一種褻瀆嗎?我什麼地方對不起你了?這麼多年,我幾乎每個禮拜都來,我冒著大雪跑到豐山,我天天盼望著我們……”

“這我知道。可是……”

“什麼?”

“唉,不說也罷。”

“為什麼不說?有什麼藏著掖著的?”

“哼,說了也沒用!你還是先回家跟你爸說去吧!”

“梁嘯塵!”林家燕指著他的鼻尖。“我告訴你,我是我,我爸是我爸!我不知道我爸跟你說了些什麼,但是我林家燕……”

梁嘯塵搖搖腦袋,冷冷一笑:“算了吧,別再說了。即使你說的是心裏話,可是我也不能再為你增添痛苦,我更不能影響你的遠大前程啊!”

林家燕怒不可遏:“你這是什麼意思?”

“你不明白?”

“不明白!”

梁嘯塵又是一笑,雙手抱胛,來回踱了兩步,站定在她麵前,一板一眼地說:“慢慢你就會明白的。我非常珍惜我們過去的情感。可是,我梁嘯塵現在倒了黴,可我不需要你來安慰我。畢竟我們這麼多年,我還希望,在彼此心目中留下一個美好的印象。你走吧,萬一我一不留神傷害了你,回頭你那位大主任爸爸再怪罪下來……”

“誰來安慰你了?我這裏眼巴巴地盼望著你早日有所作為……”

“可是事實上我已經回家為民了……”

“回家為民怎麼了?你以為我圖的是你的高官厚祿啊?這說明你根本沒有了解我!能提幹當然好,不能提幹回來種地也一樣會有作為。就是你拉著棗葛針要飯,後頭有一個人跟著,那就是我!”林家燕臉色緋紅,眼睛裏閃爍著淚珠。“給你去信你不回,你不聲不響地回來了,我說什麼了?你看你上午那種態度……”

“別說了,好不好?”梁嘯塵心頭刀攪著一般難受。看樣子,她並沒有變心。可是……我已經給林政韜做出承諾,他擔心和她糾纏起來,動搖了自己的意誌。“我不給你回信是我不對,上午的事我也會搞清楚的。我要提醒你的是,我已經不是你……們所期望的那種人了。我……”

“你有話不願意說,我現在可以不問。我也會搞清楚的。但是,我必須告訴你,我林家燕對你的感情一點也沒有變!”說罷,林家燕一轉身拉開房門,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燕子,燕子!”嘯塵娘從屋裏追出來,攆了出去。

梁嘯塵懶懶地走到門口:“你追她幹什麼?不就一個公社主任嘛!有什麼了不起!”

嘯塵娘回轉身來,衝著兒子咬牙切齒地罵道:“你真是個糊塗蛋!”

嘯塵看著母親痛心疾首的樣子,不解地說:“我怎麼糊塗了?”

嘯塵娘戳著他的眉心說:“林政韜瞧不起你,跟燕子有什麼關係?你應該同她講清楚,讓她跟你一塊做林政韜的工作……”

“那……”

嘯塵娘指著兒子的鼻尖,狠狠地罵道:“你呀,你呀,枉是個五尺高的男子漢,白當了四年兵!還不如我一個老娘們清楚哩!你這樣,不是把燕子推出去了嗎?”

“我……”嘯塵看著娘難堪的臉色,低下頭來。他也覺得,這樣對待林家燕,可能有些不公。林家燕也許不是那種勢利小人。可是,上午的鏡頭又壓下去的葫蘆似的不失時機地翻上腦海。他們約定好了,究竟去幹什麼?

“你跟梁嘯塵寫過信?”林家燕回到獅子樓,正好爸爸和三兒家飛送周劍章出來。周劍章攥著一幅畫,滿臉含笑地和林家父女告過別,騎上車子走了。林家燕徑直衝進堂屋,站在桌前,等爸爸進來,劈頭就問。

“怎麼啦?”林政韜斜視了女兒一眼,在方桌旁邊坐下去,翹起腿來。又對著跟進來的家飛說,“這裏沒你的事!回屋去吧!”

林家飛不高興地說:“聽聽怎麼了?”

“有什麼好聽的?看你的書去吧!”

林家飛一甩短發,走了出去。

林政韜掏出一支香煙,在煙盒上墩了墩,又放在鼻子上聞了聞,燃起火柴,抽著,偏過頭問:“你見到那小子啦?”

林家燕的目光穿過煙霧直逼爸爸的眼睛:“爸爸,我隻問你,你跟他在信上都寫了些什麼?”

林政韜扔掉火柴梗:“這還要向你彙報呀?好吧,我可以告訴你。我叫他識趣點,別再來糾纏你!”

“你這是越俎代苞!”

“嘿嘿,我還包辦代替呢!你這是怎麼跟爸爸說話?”

“這樣說話怎麼了?我還要問問你,你們今天究竟唱的什麼戲?”

“什麼什麼戲?”林政韜假做不知地眨了一下眼睛。

“那個龍……什麼生,幹什麼去啦?”

林政韜徐徐噴出一股煙霧,加重了口氣說:“燕子,我實話告訴你吧,今天確實是我和你姑父安排的。龍晉生這小夥子不錯,再說組織部那是什麼地方?那是幹部庫……”

“先別提庫不庫的。我是說,我和嘯塵還沒完,怎麼可以和別人相處呢?”

“什麼還沒完?那姓梁的已經向我做了保證,絕對不再和你來往。不信,我拿信去給你看看!”林政韜左右看了一眼,沒有見到公文包。

“我不要看!這都是你逼的!我不相信梁嘯塵會跟我絕情!”

“那姓梁的究竟有什麼好,值得你為他這樣?”

“芝麻拌涼菜,各人有心愛。我就是喜歡他!”

“你給我住口!”林政韜一拍桌子,站了起來。“喜歡?那你得看看他是個什麼人物?”

“我喜歡他,他就是當一輩子農民,我願意!”

“放肆!”林政韜當當地拍著桌子,“這不是你喜不喜歡的事情!”

平平從東套間一撩門簾走了出來,對著丈夫說:“有話慢慢說吧,看你,把閨女嚇著了!”

林政韜指著平平:“這裏不用你插嘴!你給我回屋去!”

平平一撩門簾退了回去,猛的關上了門。

林政韜指著女兒的鼻尖,一字一頓地說:“我告訴你,從今往後,不許你進他家的門!再讓我瞧見你跟他在一起,看我不打斷你的腿!”

“哼!”林家燕一擰身子,拔腿往外走。

“你給我站住!你想幹什麼去?”

“你管不著!”

“我就得要管,而且要管到底!”

林家燕撩開門簾衝出屋去。她跑回房中,爬到炕上,大哭起來。

林家飛看著姐姐,也替她感到氣憤。本來,她還擔心姐姐頂不住呢,沒想到姐姐這麼堅強。她倒了杯水,放到桌上,拍著姐姐的肩膀說:“姐,真有你的!‘毒刑拷打算得了什麼,死亡也無法叫我開口!’堅持住,曙光就在前頭!”

林家燕不由破涕為笑,她坐了起來,擦了把眼淚,望著妹妹生氣勃勃的麵孔,兩隻眼睛錐子一樣放射著光芒。“爸爸這邊,我頂得住。問題是嘯塵他誤解了我。”就把剛才的事情說了。

“姐,那說明他還愛著你!這是好事呀!”林家飛叫道。

“可是,他給爸寫信做出了保證,不再跟我來往……”

“豈有此理!這個梁嘯塵,他倒挺男子漢!”

“他要不這樣,我還能跟他走到今天?”

“姐,你真幸福!”林家飛說完,依偎在姐姐肩頭,“我要是能找個象他這樣的男人,可就好啦!”

“好什麼好?灰溜溜地回來了……”

家飛抬起頭來:“看看!嫌貧愛富了不是?隻要兩人相愛,餅子鹹菜,吃著香甜。這不是你常說的嗎?”

“還是三兒懂得大姐的心!”林家燕說完,姐妹倆緊緊地依偎在一起。

周劍章回到家中。吃罷晚飯,朱清麗看他一臉喜興,就說:“怎麼樣,林政韜答應了?”

周劍章用手撓了兩下吹亂的頭發,坐到炕沿,瞧著妻子說:“哪能那麼容易呀?不過,我想跟答應了也差不多。”

“說話別繞彎子。你快說到底是怎麼回事?”朱清麗著急起來。

周劍章嘴巴一咧,笑道:“吃奶也得等著解開懷呀!你快落被窩吧?鑽進被窩我再給你說!”說著,打身後摟住妻子,雙手就鑽進毛衣裏道,“我想吃桃了!”

朱清麗被他揉捏得身上癢起來,往外拽著他的手說:“才幾點呀?就睡覺!”

“我今天就想著早點睡!”

“饒是不沾吧,總愛窮張羅!”

周劍章抽出手來,悻悻地說:“你這個人,一點情趣也沒有!”

朱清麗就逼上去,說:“什麼情趣?你說吧,你沾不沾?把人家的勁兒逗上來了,你又不沾……”

“誰說我不沾?那是我忙著畫畫沒有心情。今天我心情好,哼,我要讓你瞧瞧我的手段!”

朱清麗嗔著他說:“算了吧你!又不是沒瞧過,兩分鍾的熱度……”說著,就落好被窩。周劍章早脫了衣服,鑽了進去。一雙手又去她身上亂抓亂摸。

朱清麗拍打著他的手,嗔怨道:“閃開!把我的小坎都弄壞好幾個了!”

周劍章頓時如同泄了氣的皮球,仰躺到被窩裏,歎道:“你呀,你呀……”

朱清麗正將文胸脫到一半,停下手問:“我怎麼啦?”

“不怎麼,你還能怎麼呀?不就是一個破小坎嘛!”

“破小坎你給我買過幾個?每次都是猴急猴急的,有前勁沒後勁!”

周劍章呼的坐了起來:“那都怨你!好不容易上來點勁,都讓你鼓搗散了!沒文化!”

“拾不了柴禾怨筐破!”朱清麗說罷脫了平躺了下去。

周劍章一點興致也沒有了。

朱清麗伸出手去一摸,道:“怎麼樣?你那文化哩?還……”

周劍章說:“這不都怪你嗎?”就捉朱清麗的手,她就啪的關滅了燈。他便又萎縮了,把燈打開。

朱清麗瞪著他說:“你非要開著燈幹什麼?”

“我不看著……不來情緒……”

朱清麗將嘴一撇:“毛病!”

周劍章瞧著她那白嫩的奶子,頓時又來了情緒,漸漸開始自如。不料周劍章卻經不起這般剌激,渾身痙攣著,便把持不住了。朱清麗剛剛性起,見他又是如此,一用力將他推了下去:“敗興!”掉了個屁股給他。

周劍章氣喘籲籲地說:“都怨你!誰讓你瞎摸打了?”

朱清麗回過身來,瞪著他道:“偏使顏色不上色!還說怨我!算了,算了!你又不想要孩子,還非弄這個幹什麼?弄你又沒本事,把人家的勁兒弄上來了,你又打發不了!折騰得人家半宿睡不好覺!算了吧!說事吧。”

周劍章被她一陣搶白,越發懊惱,幹脆掉個脊背給她。說:“不說了!沒勁!”

朱清麗裹緊了被角,說:“不說拉倒!就知道你沒戲!”

“沒戲?”周劍章坐了起來。“你看著,不出仨月,我就能調到文教局!”

“林政韜說的?”

“哼,不是他是誰?那林政韜快要調文教局了……”

“幹什麼?”朱清麗開始在意了。

“當局長唄!——你可誰都不要告訴呀!”

“哼,看人家!”

“又來了不是?咱又不是搞行政的,再說我連幹部都不是……”

“你就是轉了幹,也不沾……”

“不是不沾,是不想沾。勾心鬥角,爾虞我詐,提心吊膽,惶惶不可終日。官場上有什麼好混的?”

“當局長可是能坐小汽車兒?”

“哼!小汽車……那破吉普……”

“破吉普你有幾個?”

“哼,等我發達了……”

“說大話反正也不上稅……”

“你瞧不起我來是不是?”周劍章認真了,小眼睛瞪得象玻璃球。

“好好好,我男人天下第一!行了吧?”朱清麗就是這樣,一旦男人牛脾氣上來,她就軟了。“你快說說,那姓林的怎麼就快當局長了?”

周劍章道:“具體我也說不清楚,反正給我那種感覺。他說等他調上去嘍,想上文教局那還不是一句話麼?我說準備往哪兒調,他說文教局長快退下來了……”

“哎”,朱清麗捅了捅他,“你說,咱送的禮是不是太少了?”

周劍章自信地說:“少?那隻是象征性的,不是還有關係在那兒擺著嗎?”

“你跟人家有什麼關係?”

“嘿,老鄉呀!一個老鄉,半塊公章。他姓林的要在文教局站住腳,沒有幾個信得過的人能行嗎?”

“嗯,有道理。”

周劍章雙手枕在腦後,瞧著頂棚上的鴛鴦戲水圖,滿懷憧憬地說:“我要調進文教局,就在文化組幹專業,我還要請創作假,還要晉京搞畫展!要是畫展成功,咱可就名利雙收了!濱河城裏誰能比得了?到時候,咱也在城裏要一處莊基地,蓋它個獨門獨院小別墅,那小日子,呔……”

說到這裏,他首先被自己描繪的宏偉藍圖激動了,仿佛已經走進小別墅,做起畫王來了。跟著就又亢奮,身子一悠,就又往上爬。

“你不要命啦?”

“我不僅要命,而且要活得比現在更滋潤,更風光!”

“好啦好啦!你還是攢著點勁畫你的畫吧!”朱清麗說著,伸出胳膊將男人推開。

“你呀你呀,說你沒文化吧,還不認賬!這事得有情緒。”周劍章躺了下去。

“你有情緒,我可沒情緒。一宿還想幾回呀?”

“咳,怎麼跟你說呀……”周劍章想著跟她講講有關性愛和情緒的關係,又想到這無異於對牛彈琴,就緘了口。

周劍章還有一件事情沒有告訴妻子。林政韜言談中說出大女兒對梁嘯塵還有那個意思,他要周劍章幫他做做梁嘯塵的工作,讓他早點死了那個心,林家決不會把女兒嫁給一個“白衣郎”的。周劍章說,與其潑水滅火,不如釜底抽薪。林政韜問他如何抽法,周劍章告訴他,男人都是喜新厭舊的,隻要給姓梁的介紹一個對象,他有了新朋友,自然就會淡忘和林家燕的感情。

好!就依你的主意!林政韜聽到這裏,高興地站了起來,拍著周劍章的肩膀。接著道,請你幫忙辦辦這事兒,我知道你和姓梁的早就要好,他最聽你的話。調動的事,包在我身上。

周劍章走出獅子樓,街上冷風一吹,忽然感覺有點對不起梁嘯塵似的。這不是在幫著林政韜拆散一對情人嗎?心中一時有些不安,甚至覺得自己有些卑鄙。回家後就沒有把這事告訴妻子。現在,被前程憧憬得周身熱血沸騰了,就又感覺自己太庸人自擾了。有林政韜這位鐵腕人物做梗,梁嘯塵是無論如何也娶不了林家燕的。與其讓好朋友害單相思,還不如幫他介紹個新朋友。盡快走出感情的誤區和姓林的陰影,對梁嘯塵倒是天大的好事一件咧!——那梁嘯塵不是親口對自己說的,已經和林家燕沒有關係了嗎?“可是,給他介紹誰呢?”周劍章喃喃自語著。

“介紹什麼呀?”朱清麗問道。

周劍章翻了個身,響起了輕輕的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