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也想不到,我會出書,這得感謝成愛。
人生,有多少轉折點,這要從哪個角度去看,也許是一個難以梳理的問題。但是,我寫成一本書倒是一個不錯的點。
兄弟姊妹九個,我是最小的。等到我上學時,父母已經是老人。母親隻在家裏收拾家務,與我接觸的時間,相比哥哥姐姐要多一些。母親是不識字的,為了鼓勵我上學,母親就主動向我學習,讓我教她認字。母親認識的字,基本上是跟我學的。
母親讓我把學過的課本讀給她聽。讀完了母親就口頭表揚我,我從小就喜歡表揚。課本沒得讀了,就把哥哥上學的課本翻出來讀。這一讀,上癮了,到處找書讀給母親聽。全村的書幾乎被我借遍了。但借回家的書,不能隨便讀,而是有選擇地讀。母親以她的認知標準為我嚴格把關,她聽著不好的書,我就不能再讀。確保了我幼小的心靈免受“壞”書的侵襲。
如果,經商、仕途,能如借書一般舍得下工夫……為了借書,我到同學家去幹活;挖野菜、拿好吃的、拿玩具換……印象最深的當屬借到的《保衛延安》,繁體字,很厚,品相特好。二哥特意找來牛皮紙,為書裝了封皮。還書時,人家一看我將書保護得那麼好,立即又翻出一本更新的書,《踏平東海萬頃浪》。
初中時,我借完了本班同學的課外書,借外班的、不同年級的。禮拜天,跑到十幾裏外同學家幫人幹活,就為了借書。
高中時,班主任是數學老師蘭德深,我的數學就很棒,拿過平度縣數學競賽第一名。得了一隻鋼筆和三元錢。如果不更換語文老師,也許我會在蘭德深老師的引領下,在數學的路上走很遠、很遠。可是,我遇到了語文老師於培臻先生。於老師的出現幾乎改變了我的人生。我一下子愛上了文學,極其癡迷地愛上文科,因此嚴重偏科。數學成績開始下滑。蘭德深老師找我談話時說:“中國不缺作家,但缺數學家。”但我仍不回頭。蘭德深在全班同學的麵前拍著桌子點我的名,道是:“江郎才盡……”
我因看不清黑板休學回家。李文瑞老師來做家訪,對我母親說:“孩子是缺乏營養,
蒸鹹菜時加一滴油就能解決問題。”
母親為此躲記敦大哭一場,為給大哥治病,家中的油不舍得吃,全賣掉了。母親下定決心,借,也要保證讓我吃上油。
在一個寒冷的清晨,天蒙蒙亮,病中的大哥騎車三十裏,給找送來油蒸鹹菜。
罐頭瓶子沒有打開蓋子,我就已經聞到了油香味!李文瑞看著哥哥遠去的背影,語中心長地說:“哥哥來給你加油啦!文學隻是一個愛好,不去再在語文上下工夫了,考學才是重中之重!”
我每每聽到、看到“加油”二字,心中總是百感交集。
我經常給教導處提水,得到圖書管理員張波老師的青睞,於是我可以隨便借書,因此有機會閱讀了大量的外國文學,《希臘神話故事》、《約翰·克裏斯朵夫》、《戰爭與和平》……最令我難以忘懷的是《外國短篇小說選》,幾乎每一篇部令我感動。此時,我開始崇拜莫泊桑、傑克·倫敦……
後來,我就自己攢錢去買了一套發外國短篇小說選》,三本,買書的經曆更是艱難。
讀小學時,三分錢一支鉛筆,躊躇再三才開口,還是先挨批評:怎麼用得那麼快,鉛筆是用來寫字的,不是用來吃的。
為買書開口要錢,談何容易。產生了攢錢買書的念頭,今生第一次有了私心。
過年的磕頭錢,我終於沒有全部交給母親,偷偷地留下了幾毛錢。跑到供銷社書店,買了一本小人書。怕被家人看到,夜裏揣在懷裏睡覺。
高中時,同學結伴騎自行車進縣城。母親拿出一塊五毛錢,讓我買一頂帽子和一條腰帶好過年。同學說進城吃包子,母親為了麵子,當著同學的麵兒,讓我把剩下的錢也買包子吃。
平時,我是堅決不吃玉米餅子的。但那天早晨起來,我努力地吃了一大塊玉米餅子,一大堆地瓜。進城之後我不停地紮緊腰帶,延緩饑餓。另外腰帶裏麵還有東西:玉米餅子。是二哥給我支招:冬天帶地瓜,太冷了,能把牙冰下來。
把餅子紮腰裏吧。
同學去吃包子了,我找了一個角落,從腰中拿出餅子。餅子溫乎乎的,但太幹燥,咬到嘴裏,滿口的粉渣,沒有水咽不下去,嗆得我拚命咳嗽。
回到家,天已經黑了。母親伸手模我的頭:買的帽子呢ワ她的手是那麼的溫暖,何時想起此事,總感覺母親的手還在額前。最後,母親摸到了我腰中的兩樣東西,書和一塊玉米餅子。母親轉過頭去沒說什麼,給我做了一碗薑湯,把薑濾去,加了紅糖。
從此,我買了許多書,都是母親省吃儉用給我的錢。她咬著牙允許我買書,她也知道我買的書都是當時被稱作閑書的,看這種閑書是屬於不務正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