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個剛剛流行家裏安裝電話座機的年代,還是個坐輛轎車就顯身份的年代。
王輝請我到平度大廈西麵一個飯店吃飯,同事張建一聽,便讓我給他的朋友老崔捎個口信,他家的電話沒有放好,打不進去。老崔就住在平度大廈路東小胡同的第三戶。
王輝開車到單位接了我,稍拐個彎,按圖索驥找到了老崔家,胡同裏臨街的平房,敲門。門慢慢打開,一個挺大的腦袋勉強露出,瞪著狐疑的眼睛看著我。
“您是崔師傅吧?”
他點點頭,仍然緊盯著我。
“我是張建的同事,張建讓我給您捎個口信,您看看您的座機是不是沒有放好,他讓您在電話旁稍等,他一會兒給您打電話。”
他聽完了口信,放心地敞開了門,什麼也不說。
我怕他沒聽明白,就又重複了一邊,最後強調:“張建說了,不用你給他電話,您忒節約,還是他給您打吧。”
他一聽我是張建的同事,就走出家門,一個五大三粗的家夥。他似乎是點了點頭,向四周打量著,仿佛是他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
我說:“忙吧!”轉身就走,打開轎車車門就要上車。
“哎,哎,夥計,”他喊住了我,“您慢走!”
我扶著車門,回身:“您,有事?”
事後,經過分析,老崔一開始不知道我是坐車去給他捎信的。看我打開車門,知道我是坐車來的啦。
“啊吆,您看,您說我這人,糊塗了,怎麼就忘了讓您進屋裏坐坐,喝杯茶,歇歇。哎呀,真是的,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他說著話,就走到了我的旁邊。
“噢,別客氣,我有事。”
“哎呀,很忙,麻煩你了,真過意不去,還是,進屋坐坐吧。”他又向我湊過來,注意力卻是看車裏的人。
“我們有事情,朋友請客來接我,順便給你捎這口信。”一邊說著,一邊想盡快擺脫他。
“哎呀,是嗎?”他伸過雙手,一下子就將我的下抓住了,“我看您還是進屋坐吧,還有這些朋友。”他對車裏的人說。
“我們有事。”車裏的王輝出於禮貌,說道。
他一聽車裏的人搭話,繞過我,就躬腰將三分之一腦袋頂進車裏,雙手還握著我的手呢:“是嗎?朋友嘛,見了麵就認識了,就是朋友,進來吧,要不今晚就在我這裏,喝兩盅,沒有關係,來吧,進來吧。”
車裏的王輝不知道說了什麼,我就趕緊拽了拽手說:“不了,我們得趕緊走,早到的人在那裏等急了。”
他緊緊地握著我的手:“不就是喝酒嘛,在哪裏不一樣?要不您一塊兒在我這裏,客氣什麼!”
啊?!我一時語塞了,這,這,“你呀,忙吧,趕緊將電話放好,說不定張建一會兒就打過電話來了。”
“沒事,沒有什麼事,您不在我這裏,您說我也不好意思跟你們去啊,是不是?”他頓頓我的手,兩隻眼睛巴巴地望著我,笑容滿麵。
我一聽,這老兄居然說出了這話,我也沒有打算讓他去啊,他倒是把話截前頭了。我極力想擺脫他的手,幹脆就沒有接他的話茬。
他一看對我說的話不奏效,就轉身向車裏的王輝說:“在我這裏吧,現成的。您看,小賣部天天新鮮啤酒。”
王輝說:“我們真有事,請客,早在那裏等著了。”
老崔猛然鬆開我的手,幾乎要拱進車裏了:“哎呀,是嗎,那是不是,我就不用去了吧!”
我的天哪,他這話可真是太經典了,直到今天,老崔這句話的每一個字都在我耳畔繞梁。我的臉皮就夠厚的,都想不出這句話,當時我真是無語了,找不出任何可以阻擋他的話。
還沒等我想出合適的話來,王輝有點不耐煩了:“行啊,一快去吧。”
“哎,哎,好好。”老崔鬆開我的手,不費吹灰之力上車了,還對我招手:“快點別羅嗦了。”
“您好像沒有關家門……”我站在車邊對他說。
他挪動著身子,“什麼門不門的,家裏沒有點值錢的東西。”
“電話的事……”我坐到了車裏。
“沒事,走吧!趕緊的,別讓人家等。”
進了房間,老崔拱手作揖主動向早到的人道歉,安排服務員趕緊上菜,搬動著椅子,招呼著座次。真神了,他居然知道把我安排在主客,安排王輝坐主陪。他就緊挨著我坐了,對我伺候得那個周到哇,我還真是第一次享受到那麼的細致人微。
老崔開啤酒太專業了,不需要酒起子,兩瓶啤酒瓶蓋處一碰,手一拍瓶底,“嘭嘭嘭”,每人一瓶,全部到位。
我基本上算是不喝酒的,添上的酒也是擺設,我就不想要。老崔大手一揮說了:“沒關係,我替了。”那可是真替啊,喝完他自己的,替我喝,喝得更痛快,簡直是倒進食道,“咣當”一聲,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