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7章糟爛的酒脾氣(1 / 2)

大麻稈酒量甚巨,雖非三斤兩斤不醉,斤兒八兩卻像沒喝一般。他好酒,饞酒,談酒,對酒深有研究:沒有躲過他鼻子的酒,躲得過鼻子也躲不過嘴。什麼樣好酒孬酒,他一聞心中有數,一品便知根底。他有一份好工作,手中握著實實在在的權力,企業單位都好生伺候著他。於是,他好喝酒,卻不隨便喝,好酒多喝,孬酒少喝,甚或不喝。他喜歡酒場,逢請必到,還經常找酒場合。但是,他的酒脾氣很糟爛,不實在。“咱不會喝酒”,這是他的口頭禪。給他添酒,他總是用手緊捂杯子,誓死保衛的樣子,不讓添。你得費一番口舌,較一番勁,下一番工夫,才能給他添上酒。他則吸引了別人的眼球,顯示了他的尊貴。等他自我感覺良好了,才仿佛是很給麵子似的,緩緩地仰起身子、鬆開手。酒,照添照喝,照喝照醉。慣例,最後上來的那道關鍵菜——魚,回回都看不見,甚或看到了眼裏,卻吃不到嘴裏。

金礦宋礦長,來辦事,特意在辦公室大聲說,出差捎回幾瓶好酒,故意讓大麻稈聽見。然後又背著大麻稈悄聲與我們約好,有機會折騰一下他的糟爛酒脾氣。

大麻稈豎著耳朵乜斜著眼睛,單等有人定時間去金礦,可過了好幾天,也沒有人說去。大麻稈終於忍受不住了,主動提出要去金礦。這可是百年不遇的事,以往他總是等別人要到哪裏去,他順而蹭之,還冠以陪伴,仿佛沒有他,別人會很孤單。

到得礦上,上午11點,直接進入內部餐廳,大麻稈經過幾次三番地推讓,落座主客位,心滿意足,單等好酒上來。服務生將酒拿來,宋礦長沒到。大家一看,這哪裏是好酒,分明是最便宜的地方酒,也就是塊兒八毛的,是那些路邊小店專供建築工們喝的,而且還已經開瓶,大概是昨天剩下的!大家埋怨紛紛,大麻稈看了一眼,便低眉閉眼,細心聽著別人的議論,抓過酒杯,越握越緊。

宋礦長進來,開宴,親自給大麻稈添酒,大麻稈一手捂杯子,一手不屑一顧地將宋礦長擋了個趔趄,一臉嚴肅:“咱不會喝酒。”

宋礦長熱情了一番,客氣了一番,奉承了一番,歉意了一番,對大家一擠眼睛,說:“馬主任為人實在,他說不喝,就是真不喝。好,不勉強,您喝水。”略過大麻稈,給其他人一一斟滿。

大麻稈登時眼睛變得暗淡了。他本來是需要多多的勸、捧、抬、求,以示尊貴,火候到廠,他也就會容許添酒的。或者宋礦長能體會出滋味來,換瓶好一點的酒,也可。卻沒想到,宋礦長真的不給他添酒了。大麻稈有了些許失落。大家舉酒,他舉水,喝到嘴裏淡淡的,喝到胃裏涼涼的,算是失落透了。聽到別人咂嘴聲,仿佛是喝到好酒的滋味,他有點不屑。不過,奇怪,這酒怎麼這麼香?他嗅到了酒香味,一種特殊的香味,美味。他以為自己聞錯了,錯在自己沒喝而隻看別人喝,有點饞,因此鼻子發生了故障,產生了錯覺。他告誡著自己,不要饞,他們會喝什麼酒,這麼劣的酒也喝,還裝出美滋滋的樣子,真會討人家的歡心。他沉默著,安慰著自己,說服著自己,盡量讓自己保持平靜。然而,他的鼻子卻不斷地向大腦發送著信息:“這酒的味道太好了!”他終究無法阻擋酒味的騷擾,感覺麵前這普通酒,像好酒一樣誘人。他忽然悟出一個道理,有酒而喝不到的時候,什麼酒都是好酒。於是他開始饞這酒了。越是饞,酒香味越濃,直往鼻子裏鑽,直往肚子深處紮。他感到口渴,喝口茶,不解渴。吃口菜,菜在嘴裏翻來覆去難以下咽,味同嚼蠟,看來壓酒的菜,當無酒可壓時,水唧唧的沒了滋味。難怪口裏寡淡淡的,胃裏空蕩蕩的,是胃缺酒啊,食不甘味,原來如此。他不自然了,手足無措了,話也沒有了,眼光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擱了。他想表現得平靜一點,可是兩邊的臉失去了平衡;想說話,卻找不到嘴在哪裏開縫。大家興高采烈地開始互相敬酒,對大麻稈格外照顧:您老,喝點水就行!對於別人的敬酒,他無奈,隻好勉強笑笑,提左腮拽右腮,耷拉著上嘴唇,哆嗦著下嘴唇,眼睛晃晃悠悠,好不容易從哪裏將笑擠出來,卻沒等收回就沒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