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女中豪傑,喜歡在酒席桌上遇見他。隻要遇見他,她就會像男人一樣豪爽地大口喝酒,大聲說幹,痛快地一飲而盡。把啤酒杯碰得當當作響,將塗著口紅的唇深深埋進金黃泡沫中,讓美麗的腮幫子鼓起來,讓啤酒流淌進咽喉,發出快樂的咚咚聲。咽下啤酒,“哈——”,痛快的呼出帶有啤酒醇香的那口大氣,咬著牙堅持不去廁所,心甘情願地一醉方休。
說著這些話的時候,她爽朗地哈哈大笑。我第一眼看到她的時候,她長得雋秀,看起來應該很文靜,沒想到麵對他,她卻真的變了一個樣。她把左手背上的一塊傷痕給我看,那是一次她與他一起喝高了留下的印記。
那天晚上,她遇見了他,喝得酩酊大醉,餘興未盡,邊走路便嘻嘻哈哈地回味著酒桌上的豪邁,“啪”,摔了出去,本能地伸手去抓,東西沒抓著,手卻碰在了一束鐵絲尖上,那是用來固定電線杆斜拉支撐的鐵絲繩的接頭。手破了,包紮了,還是留下了一塊疤痕。自此,她再也不那麼瘋狂地喝酒了。疤痕就在左手虎口的後方,端起酒杯,她就會看到它,想喝酒的衝動就減退了。她時常自我欣賞,拿出來給別人看。一看到這塊印痕,她就想起和他喝酒的情景,挺值得懷念,挺值得留戀與複習的一個不錯的記號。
傷痕,有時候真的是挺美好的,值得懷念。某地的風俗就是相愛的男女,互相咬破對方的手,留下傷痕,留下愛的象征。有關風月,纏綿婀娜的電影《紅河》,張家輝就被張靜初狠狠地咬了一口。每想起這個鏡頭,我的心就很痛,我非常怕看到血。當時,電影裏的男生非常平靜地承受著女生瘋狂的咬噬,鮮血就從她的嘴角流出來,看電影的我眼暈了,心髒受到了巨大的壓力,我幾乎暈過去,後麵的情節無法再看。電影沒看完,印象卻難忘。
我第一次暈血,是在初中的時候。我的同桌是一女生,吃紅本糧的。我是個地道的農民的兒子。那個年代,紅本糧高高在上,這是出身差別;那個年代,男女更是有別。雖為同桌,卻沒有任何交流。隻記得她除了偷偷地看小說,就是“咯吱咯吱”地吃零嘴兒,像一隻小夜鼠。我十分討厭她吃零嘴,那不斷侵來的陣陣香甜之氣,時常逗引得我的胃“咕咕”鳴叫,饞得我無心學習,卻最終都沒有勇氣看看她到底在吃什麼。但那些香味,卻分門別類地印在了我的腦海裏,在後來的生活中,一樣樣被印證,才知道她當年吃過大白兔,吃過橘子,吃過香蕉……這些記憶,占據了我多少內存?嚴重影響了我學習的儲存空間。
吃吧,我讓你“喀嚓”著吃!這更加重了我在桌子上劃“三八線”的決心。似乎班裏在流行劃分界限,特別是男生與女生之間,如果不劃分就是不正常。我認認真真地經過尺子的丈量,用粉筆在桌子上畫出“三八線”,不敢用刀子刻,老師強調不準破壞公共財物。通過精確丈量,我們的桌子既不是嚴格的矩形,也不是菱形,而是梯形,下邊長了零點六公分。因此,我至今記得那條“三八線”是斜的。她卻一點兒都沒有要劃線的意思,還用紙擦掉粉筆的劃痕。我趕緊補上,她就拿一本子鋪在上麵,故意把胳膊放在本子上,越過界,示威、挑戰……那天,她的手又越過了界限,我揮動手中的書,嚇唬她:“打擊侵略者,打擊侵略者!”我喊得全班人都能聽得見,我也是故意喊給全班男生聽的,看我多革命。
她很明白我的意思,就是不肯把手拿開,非常賴皮地侵占我的領桌,還用眼翻弄著我,似乎在說:“你敢!”我揮動著書,佯裝砍向她的手,卻真的砍中了。那是一本新書,《物理》;那是一隻嬌嫩的手,玉手。於是,鋒利的新書頁,砍破了那隻嬌嫩的玉手,傷口就在左手拇指的下方,手腕的上方,那是一個溫度挺高的夏天,血液最旺盛的時刻,她傷口的血“唰”地流了出來。她就那麼舉著手,眼瞅著讓血沿著手腕向下蠕動,那可是鮮紅的女生的血呀。我傻了,萬萬沒想到,我一下窒息了……後麵的事情,我至今想不起來。醒來時,我躺在醫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