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3章芳兒(1 / 2)

一個老故事,一段舊感情。

從小學到高中,在班裏還是最小,不僅年齡小,人也長得小。最不愛勞動,什麼都不會幹,也幹不好。班裏不講學習,講勞動。學校的農場在白沙河,離學校五華裏遠,每遇勞動,就犯愁。

那次送糞,用小推車往農場運土雜肥。自願結對,倆人一組一推一拉,強壯的推車,軟弱的拉車。可是我不會推小推車,拉,拉不動,和我結對,權且帶我沒有男生和女生一對的,那時大家封建著呢。同學走了,隻剩下了我,孤零零一個人,被拋棄了,哭都沒有地方啊。能哭得出來嗎!

“天亮,來,給我拉車子吧!”是芳在喊我,她已經裝了滿滿一車子土雜肥等在路上。我差點感動哭了,趕緊跑過去,栓繩子就拉,賣力地拉啊拉。她在後麵笑了:“不要那麼拚命,這樣不行,你一會就沒勁了。”

她說得真難,很快我就沒了力氣,在前麵成了累贅,走得慢了,身後的小推車前拱就會“啃”我的腳後跟。他停了下來:“看來你真的不會幹活。”他把我拉車用的繩子收了過去,我還沒弄明白他要幹什麼,他卻已經把繩子纏繞到小推車上了;“你跟著走就行了。”

她自己一個人推,讓我跟著走?我沒聽錯吧。

這,多不好意思啊,哪有這樣的事兒啊。我跟在後麵非常不自在,卻仍然跟不上芳的腳步,她推著車子走得飛快。

平時男女生都不來往,話都很少說。芳是勞動委員,我是普通學生,這是距離;她比我大,我比她小,又是一個距離;她是班裏最漂亮的女生,現在叫班花,這是那些大男人們的整體評價。這更是一個不小的差距;這些差距綜合起來,我與芳相隔甚遠,沒有任何來往,我都不記得是否曾經與芳說過話,可是她為什麼幫我呢?以前,我沒仔細看過芳,今天才近距離地認識了她。她個子並不高,也不是很壯實,看不出她竟然這麼能幹。

她打著一雙赤腳,推車走得很快。赤腳板碾得馬路上的沙子“嚓嚓”作響,兩條刷子辮,來回甩打著。我很想對她說:“幸虧你”,可是,始終沒有說出口。

把土雜肥送到農場後,空車返回時,原來推車的則坐在小推車上,由原來拉車的同學推著,這是體弱的同學對強壯的同學的一份感激與報答。男同學,女同學都是這樣,規矩。可是,到了我和芳這兒,這規矩就變了。我想推那小推車,甚至也想推著芳,讓她能夠在上麵休息一會兒,也算是感激她的不嫌棄我。可是,她根本就不讓我推空車子,她說我走得慢,還是她推吧。這來來回回都是她一人幹啊。

那些大個子男同學,推車拉車都很厲害,一個推車,另一個坐車,很是愜意,得意洋洋地追過我們,見我像一個跟屁蟲一樣跟在芳的後麵,便向我伸舌頭、扮鬼臉。弄得我離芳老遠,不敢緊跟其後。芳見我不自在的樣子,笑了。過了一會兒,芳放慢了腳步說:“來,我推著你吧!”我一聽,羞得我差點摔進路邊的小溝裏,趕緊離她再遠點。芳笑了笑停下了腳步,把小推車豎立起來,一隻腳踏在地上,另一隻腳則輕輕地蹭著那隻腳。我不敢看她的臉,隻能去看她的腳。芳的腳,比我們男孩的腳小巧,皮膚細膩而白皙,看上去軟綿綿的。看著高低不平的路和亂七八糟的小石子,看她的腳樸樸實實地踏在上麵,比我穿著鞋還踏實,她走得既快又穩。我好生奇怪了,那麼一雙看起來嬌嫩的女生的小腳,“咚咚”地踏在石子上,居然不痛。

空車的時候,她走得稍慢,也許是稍事休息,也許是在等我。哪,相比推著肥料的時候,她走得飛快,也許顧不得等我了吧。

“嘿,想什麼呀?這麼慢,來吧,我推著你。”芳說道。

嚇我一跳,我隻顧看她的腳了。我穩了一下神,說:“別,讓同學們看見。”

芳說:“同學們全都在前麵走了,後麵已經沒有人了。”

不行,這樣也不行。我哪裏敢讓她推著我,我也不敢說要推著她,我簡直成了一個扭捏的小嫚兒。

她隻好在前麵推著小推車走,並且提醒我加快腳步,不能被同學們落下。

勞動完了後,男同學沒少糗我,但是他們是怎麼糗我的,我都忘記了,也無心在意。我自己很清楚,勞動,咱就是不中用啊。要說,你們就說去吧。

第二年夏天,麥收,同學們到白沙河收割小麥。一聽到要割小麥,我就嚇壞了。雖然我生在農村,長在農村,可是一個老小,一個慣孩兒,根本就不會割麥子。任務是均等的,每人六行。看著這六行小麥,我的心在顫抖,身子在顫抖。學校有的是人,地是人工翻的,細致而又深邃,肥料全部是綽綽有餘的有機肥,小麥長得那個密實啊,那個粗壯、結實啊。一定難割得很,愁了!

沒辦法,硬著頭皮,割吧。我落在最後,很突出的最後。不能幹的單幹,能幹的人家還結夥,互幫互助。最能幹的很快就割完了,興高采烈地跑到旁邊的河裏玩水去了。河裏的人越來越多,笑聲越來越大,歌聲越來越嘹亮。玩夠水的人返校了,就連班裏最懦弱的女生也割完了。整個農場靜悄悄地,最後隻剩下了我。太陽可是越來越熱啊,似是無情地噴著火,無風地烤著我。我深深地埋下頭,汗水灌進眼裏,混合著灰土,痛得眼睛睜不開。咬牙掙紮著,拚命拽動手中的鐮刀,什麼時候才能割完呀!我壓抑著情緒,堅持,麻木地堅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