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我們的宣傳之順利與痛暢,真要叫你聽了萬分驚訝。我出發兩天後,才開始作宣傳。我在一個大城市的郊外給一座別墅寫生——因為我見到別墅的主人站在陽台上。於是他下來看我畫——這是我意料之中的。我畫得很快,故意引誘他的興趣。他時不時地說一兩句讚揚的話,後來他越說越起勁了,他甚至說我是一位大畫家!
“我擱下畫筆,然後從書包裏拿出一張布倫的畫,洋洋得意:
“‘我想你應該認識這個嘍?嗨,他就是我的師父!所以你是應該知道這一行的!’
“這位先生似乎犯了什麼罪似的,顯得局促不安,沒有做聲。我很惋惜地說:
“‘難道你認識法朗斯瓦·布倫嗎!’
“他當然不認識;可是不管如何,他處在那樣尷尬的局麵,竟然讓我這麼輕輕放過,他是感激涕零的。他說:
“‘當然認得!一點不假!我剛才也不知在想什麼來著。現在我才認出來了。’
“後來他就要買這張畫;可是我說我雖然貧窮,可也並沒有窮到以賣老師的畫為主的地步,最後他花了八百元把畫買去了。”
“八百元!”
“是呀。布倫本來是想拿它換一塊豬排的。對啊,我拿那張小作品換來了八百元。如果現在能花八百元把它買回來,那我真是求之不得。現在為時已晚。我給那位先生的別墅畫了一張很漂亮的畫,原本想要他十元,但是我是那麼一位大畫家的學生,這麼便宜賣又太沒臉麵,所以我就把這張畫賣了他一百元。我立刻從那個城裏把八百元寄給米勒,次日又往別處進發。
“可是我不用走著做宣傳。我騎馬。因此以後,我天天都是騎馬的。我每天僅賣一張畫,決沒打算賣兩張。我經常對買主說:
“‘我把邦克的畫賣掉,根本就是愚蠢,因為這畫家將會不久與人世,待他死後,你出多少錢也別想買到他的畫了。他的畫是無論如何也買不到了’
“我想盡一切辦法把這個消息盡量傳播出去,預先做好準備工作,好叫大家關注以後那件大事。
“我們賣畫的計劃是應該歸功於我的——那是我出的建議。我們那晚商議我們的宣傳活動的時候,我就提出了這個要求,三個人都同意先把它好好地嚐試一下,決不輕易放棄這個辦法,另試其他主意。結果我們三個人都做得很出色。我僅走了兩天路,威廉也走了兩天——我們倆都不想讓邦克在離家太近的地方成名,怕事情敗露——可是卡克僅走了半天,這個聰明鬼、沒心沒肺的壞家夥!自此之後,他到各地旅行的風頭簡直就像個公爵。
“我們隨時隨地和地方報紙記者搭上聯係,在報紙上刊登信息;但是我們所刊登的新聞並不是宣傳找到了一位新畫家,而是故意裝作人人都認識布蘭查德·邦克的語氣;我們根本沒提讚揚他的話,而是簡單報道一點有關這位‘名家’的近況的信息——有時候說他病情好轉,有時又說希望不大,但總是含著不幸的意思。我們每回都把這類信息劃出來,寄給那些買主。
“卡克將要到達巴黎,他幹脆就派頭十足地幹起來了。他結識了各報通訊記者,把邦克的情況報道到世界的每個角落去。
“六個星期過後,我們三個在巴黎見了麵,決定終止宣傳,也不再寫信讓米勒寄畫來了。這時候他已經一舉成名,全成功了,所以我們覺得應當趁熱打鐵,以免錯過時機。於是我們就寫信給米勒,叫他臥病在床,盡快消瘦一點,如果來得及的話,我們計劃讓他在十天之內‘死去’。
“我們劃算了一下,成績很好,我們三人一共賣了八十五張作品,賺了六萬九千元。最後一張作品是卡爾賣出去的,價錢最高。他把《晚禱》賣了兩千二百元。我們很好的獎勵了他——可沒有想到以後會有這麼一天,全法國都掙著要把這張畫據為己有,竟然會有一位無名人士用了五十五萬元的錢把它搶購去了。
“那天夜晚我們準備了香檳酒,舉行了慶賀成功的晚餐,明日克勞德和我收拾好行囊,回去照顧邦克度過他最後的時光,另外拒絕那些打聽消息的閑人,並且每天發出病況報告,寄到巴黎讓卡克拿去到幾大洲的報上刊登,把消息報道給全世界關愛米勒的人們。最後終於宣布了噩耗,卡克也及時趕回來幫忙料理最後的喪事。
“隻記得那次出殯真是盛況空前,轟動全球,全世界的上層人物也都參加了,大家都表示沉痛哀悼。我們依依不舍地抬著棺材,沒讓其他的人幫忙。我們這麼做是很理智的,因為棺材裏根本就沒有死人,而是裝著一個蠟做的假人,如果讓別人去抬,難免東窗事發,事情敗露。是的,我們以前曾經相親相愛不離不棄的四個老朋友抬著棺……”
“哪四個老朋友?”
“我們四個嘛——邦克也來幫忙了。這還用說,是改裝的,改裝成米勒的一位遠房親戚。”
“真是妙極了!”
“我可是實話實說,結果一樣嗎。嗐,你不記得他的畫賣價怎樣嗎?買價嗎?我們簡直不知如何是好,至今巴黎還有一個人珍藏著七十張米勒的作品。他給了我們二百萬元購買的。至於我們當時在路上那六個星期裏米勒趕出來的作品嗎,哈,你看看我們現在賣的價錢簡直會萬分驚訝——而且那還得等我們願意賣的時候才行!”
“這真是個奇怪的故事,簡直奇怪透了!”
“可以這麼說吧。”
“邦克現在怎麼樣呢?”
“你能保密嗎?”
“當然可以。”
“今天在餐廳裏我叫你注意看的那個人就是布蘭查德·邦克”
“天哪,原來——”
“果然如此!是呀,這一次他們總算沒有把一個奇才餓死,爾後把他應得的酬勞裝到別人的錢包裏去。這一隻會唱歌的鳥兒可沒有白唱一陣,沒有人聽,隻落得死了以後的一場沒有意義的盛大喪禮。我們真的是等著遭這種命運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