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唐的《不二》在2011年底創作完成後並未發表,隻是把電子文件發給了二十個朋友,並叮囑他們:“別外傳,告訴我讀得有否生理反應,歡迎讀後感,長短不限。”其中的一些朋友便把讀後感發表在了網絡上,而顏純鉤先生正是看到這些文字,引起了興趣,於是委托內地的朋友再輾轉聯係到馮唐。意外的是,馮唐恰好身居香港,所以,兩人在5月約見,預備合作出版這本書。書在7月便順利出版,幾次加印,銷售超6萬冊,成了2011年香港賣得最好的小說。
“當時看了小說之後,我就覺得這個小說很特別,尤其很喜歡他把不同範疇的權威一個一個玩了一下,我覺得蠻好玩。”《不二》的確是特別的,以致於若將它交由兩岸四地出版商,也唯有天地圖書敢於出版、適合出版。其實當時,內地出版商沈浩波和路金波看了書稿後便說內地二十年內無法順利出版,而台灣一位書商也計劃在台灣出版馮唐其他作品預熱了市場之後才敢出版《不二》,唯有顏純鉤先生和天地圖書敢嚐試。“馮唐在內地有相當的知名度,但是香港人對馮唐一點認識也沒有,但他是中年這一輩比較出彩的一個,我覺得可以經營一下。”當然,此書出版之後,褒貶不一。香港社會和天地圖書公司內部以及個別媒體人也頗有微言,對此顏純鉤先生說,“在香港,出版不要有禁區這樣的概念。不同的書做出來給不同的讀者看,有人看這種,有人覺得這樣的書不好,大家的看法很不一樣。”這倒是讓人想起了當初天地圖書出版衛慧的《上海寶貝》和木子美的《容器》時,同樣引起過不小的風波。“木子美比衛慧要露骨,但木子美反而沒有引起很大的波瀾,因為木子美是在性開放上很大膽,但是衛慧是對當代青年的思想生活有一種比較大的文化背景下的另外角度的觀察。所以,當時我跟香港的朋友講,我出衛慧的書不是看中她的文學價值,看中的是她的文化價值。她讓海外的讀者明白,內地的青年是怎麼生活的,他們在想些什麼幹些什麼。這方麵的意義大過文學的意義。”所以,當內地一位出版社社長向顏純鉤先生質疑出版《上海寶貝》是否給予讀者以指引時,顏純鉤先生回應說:出版是不需要給讀者指引的,讀者看完書自己去指引自己。
不給自己設限的出版理念,使得天地圖書有了很特殊的氣質,這種氣質與顏純鉤先生解釋出版的意義是相契合的,他曾說:做出版,要做別人沒有和不能做的作品,也從此中獲得出版的滿足。
去年,天地圖書出版了汪精衛《雙照樓詩詞稿》。此書尚未出版,便頻頻有人問津。
顏純鉤先生在七十年代末到香港時,零星讀到汪精衛的詩詞,被其“詩詞中那些揮之不去的悲苦情懷感染”,後來華東師範大學教授陳子善送了影印的《雙照樓詩詞稿》給顏純鉤,使得他起念重版。這一晃已是十餘年前的事。顏純鉤先生說,“不管汪精衛是什麼樣的人,這本詩詞的價值是不可否定的。因為一些政治的關係,它被長時間淹沒在那裏,有機會讓它重見天日對讀者來說是件好事,這個事情做成了,我自己都覺得很開心。”此次重版此書,還得到了餘英時教授的支持。其實,當年顏純鉤與劉紹銘、鄭樹森二位談起重版一事,便說若沒有餘英時的序便不做了。後來因出版“當代散文典藏”係列與餘英時相識(《情懷中國:餘英時自選集》編入此係列),猶豫幾次才向餘英時傾談意願,後來得到餘英時的支持。餘英時一萬餘字的序言,後來交由董橋先生在香港《蘋果日報》全文刊發,引起了學界不小的轟動,影響甚大。
值得一提的是,原先《雙照樓詩詞稿》的注釋工作交由葉嘉瑩教授,因為一些緣故,由葉嘉瑩推薦其學生汪夢川博士擔任。而顏純鉤先生早先在同葉嘉瑩教授的交往中便由汪夢川的四首七律詩領略了他的風采,深慶得人。所以成書之時,顏純鉤先生提議在汪夢川的後記中,附上了那四首七律詩,與讀者共享。
《雙照樓詩詞稿》的出版,看似平順的過程,其實卻飽含了一段曆經十餘年的鍾情。而天地圖書三十六年的三千冊何嚐不是如此。倒是應了2006年天地圖書三十周年慶時,金庸先生在致辭時曾說的話:“天地三十年,出版圖書散錢,已是好偉大的工作……”對“天地”,隻能以“難得”二字相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