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蘇軾 但願人長久 千裏共嬋娟(1 / 2)

蘇軾 但願人長久 千裏共嬋娟

國學

作者:孫聚成

明月,在層巒疊翠的峨眉山上探出身來,皎潔的月光便直瀉而下。船在江麵上緩緩而行,月光映白了岷江之水,映清了山的倒影,更映亮了江麵上飄蕩的扁舟。

船頭,離開家鄉的蘇軾孑然而立,他久久地凝望著峨眉明月。他知道,無論走多遠,峨眉的明月都將照耀他這位身處他鄉的遊子;但他不知道,自從踏上離家的路,他漫長的政治生涯便充滿了顛沛流離。

1057年,21歲的蘇軾隨父入京參加進士考試,得到主考官歐陽修的賞識,與弟弟蘇轍同科及第,父親蘇洵也深受重視。一時之間,父子三人,名揚京城。當時的蘇軾,已經展露出驚人的文學才華,歐陽修讀其來信時激動地說:“三十年後,無人再談論歐陽修。”蘇軾從此踏上仕途,在大宋月光的清輝中,他在杭州、密州、徐州、湖州、黃州、惠州、儋州等地任職,在坎坷中他的足跡踏遍了大半個中華國土。

有月亮的夜晚,沒有人是孤單的,看見月亮,看見自己的影子,即使有憂傷,也不會孤獨。當一輪明月升起在密州城上空,孤獨一人的蘇軾思緒便飄落千裏,他依稀在月光中看到了家鄉,看到了自己妻子的身影。

妻子王弗和蘇軾是同鄉,也是眉山人,對蘇軾來說,王弗既是愛妻,也是諍友,還是精神上的依靠。可惜好景不長,王弗26歲就撒手人寰,與蘇軾的恩愛婚姻隻有十年。在王弗去世十年後,40歲的蘇軾又在夢中見到了她,一曲《江城子》把他對妻子的深情懷念完整表露:“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裏孤墳,無處話淒涼。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麵,鬢如霜。 夜來幽夢怱還鄉。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鬆岡”。

擔任密州太守期間,適值蝗旱相連,百姓困苦不堪。蘇軾獎勵農民捕蝗,還親去常山祈雨,身心俱疲。但他更渴望能夠揮灑青春,為國效力。在密州期間,蘇軾創作了《江城子·密州出獵》:“老夫聊發少年狂,左牽黃,右擎蒼,錦帽貂裘,千騎卷平岡。為報傾城隨太守,親射虎,看孫郎。 酒酣胸膽尚開張,鬢微霜,又何妨!持節雲中,何日遣馮唐?會挽雕弓如滿月,西北望,射天狼。”詞中洋溢著蘇軾的豪邁與激情,此詞也開創了豪放詞的先河。

既和改革派王安石政見不合,又和守舊派司馬光意見不一,再加上朝中黨爭不斷,敢於直言的蘇軾總是成為黨爭的犧牲品,他的政治生涯中被一貶再貶,從京城到黃州,到密州,到杭州,到惠州,甚至到了荒涼的儋州海南。朝廷把他流放,但蘇軾把自己當作一個擺渡人,心係天下蒼生,以民生為本,興修水利,解緩災難,他那坦蕩的胸懷,裝不下半分勾心鬥角的邪氣,卻將社稷與百姓放在比得失寵辱更重要的位置。

宇宙萬物有什麼能比月亮更深情?當又一輪明月升起,人便會感覺到天地間會有一種永恒,這種永恒就是親人之間的思念之情。當明月照在黃州城上空,蘇軾那受傷的靈魂便慢慢愈合,他在天地之間感覺到了寧靜。

1079年,蘇軾出任湖州還不滿三個月,就被以做詩諷刺新法和以“文字毀謗君相”的罪名鋃鐺入獄,史稱“烏台詩案”。蘇軾又一次成了政治鬥爭的犧牲品,坐牢103天,幾次瀕臨被砍頭的境地。出獄後,他被押解赴黃州,貶為團練副使。

初到黃州,蘇軾被監視居住在一個叫“回車院”的破廟中。滿地枯萎的黃葉,淹沒了惟一的小道,淒厲的北風吹過,這個流放的罪臣感覺到的是徹骨透心的寒意,那闋著名的《卜算子》已經道盡了當時他心裏數不盡的累累傷痕:“缺月掛疏桐,漏斷人初靜。誰見幽人獨往來?縹渺孤鴻影。驚起卻回頭,有恨無人省。揀盡寒枝不肯棲,寂寞沙洲冷。”

被貶黃州是蘇軾政治生涯中的一個低穀,但也是他精神曆程中的一次升華,讓他走向真正文學大師的境界。就如他的《定風波》詞中所寫:“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 一蓑煙雨任平生。料峭春風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也是在黃州,當中秋的明月升起,蘇軾把對兄弟的親情由一闋詞來表達,拂心靈的一襟悲喜,靜對花落花開,真情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