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個無所畏懼的社會是可怕的(1 / 1)

一個無所畏懼的社會是可怕的

隨筆

作者:佳桐

無所畏懼,經常被用來描繪英雄。一個頂天立地的勇者,似乎也需有這樣的風範。可孔夫子說:“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聖人之言。”德國哲學家康德則稱自己“愈思考愈覺神奇,內心也愈充滿敬畏”。

兩位先哲並非先天膽怯,更非後天無知,而恰恰是超越常人的智慧,讓他們更多了一份敬畏之心。所謂敬畏,與一般的畏懼不同,它帶著幾分特別的敬重。最典型的是宗教徒,對神靈頂禮膜拜,絲毫不敢褻瀆。當然,不信宗教的大有人在,特別是隨著現代科學的發展,過去人們眼中的許多神秘現象,都得到了理性的解答。但現代化可去除迷信,卻不應去除敬畏;一個人可以不信神,卻不能無視神聖的力量。這與科學精神並不相悖。

我們首先應敬畏自然。即使人類被稱作萬靈之長,活動的範圍與能量不斷拓展,但因之想改天換地,未免過於自負。試看我們最偉大的發明、最精密的製造,一擺在大自然的創造麵前,即顯得拙劣。而人類移山填海式的壯舉,初看熱鬧非凡,當越出大自然的容忍限度,必然遭到加倍的懲罰。敬畏自然,就是認清我們自身的渺小,正視大自然的神聖。

我們還應敬畏生命。每條生命都是神聖的,每個人之於他們的家庭、友人和團隊,都是難以割舍的存在。埃及“二戰”盟軍陣亡將士墓碑上有一句話:“對於世界,你隻是一個士兵;對於家庭,你是整個世界!”這種人文關懷透著對生命的敬畏。每個人的出身、地位、財富不同,可在人格上有著同樣的尊嚴。

我們同樣需敬畏規律、敬畏法則。人力即使再強悍,也無力對抗規律,我們可以高喊“人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產”,可現實隻給出合乎規律的答案。縱觀曆史,誰敢與規律扳手腕,敗下陣來的,隻能是不自量力者。如果說規律非人力所創,法則完全由人製定,是否無需敬畏?華盛頓作了很好的回答,他將就任美國總統比作“像走向刑場的囚犯”,因為帶上了比普通公民更重的法律枷鎖。法律、規則作為人們共同遵循的行為規範,一經確立,就具有不被逾越、不被變通、不被潛規則左右的神聖性。

很顯然,世間需敬畏的東西還很多。比如,敬畏曆史、敬畏先賢,敬畏輿論、敬畏百姓,敬畏科學、敬畏正義。對它們心存敬畏,不是由於受金剛怒目、鐵棒皮鞭的恐嚇,更多是發自內心的莊嚴。

毋庸回避,當今社會已染上濃厚的功利色彩,甚至需不需敬畏,也要先問一聲“有沒有用”——對自己有用,就燒香拜佛;若不再管用,則立馬丟開。因此,最被敬畏的往往是權勢與金錢。敬畏的功利化,說明社會上普遍無信仰,意味著人們精神世界的荒漠化。

懷敬畏心,雖不排除外在約束,但主要源於內心的自律。東漢楊震由荊州刺史調任東萊太守,冒邑縣令王密前往拜訪,私下以金相贈,還稱“暮夜無知者”。楊震回答:“天知,神知,我知,子知,何謂無知!”楊震對天、對神的敬畏,或許有對冥冥之中那股神秘力量的忌憚,我卻更相信是為了心安。每個人的心中其實都有一條底線,這是不應突破的最後屏障,是我們必須敬畏的戒尺。無可否認,這條底線現今對許多人已可移動,但隻要良知未滅,它在我們的內心深處仍然起作用。“此心安處,便是吾鄉。”心存敬畏,很大程度上就是對做人底線的不懈堅守。

事實上,一個無所畏懼的社會,恰恰是最可畏懼的。假如一切都無禁忌,那麼一切都可被毀壞、被打砸、被妖魔化,於是什麼房子都敢拆,什麼古墓都敢挖,什麼食品都敢添加,什麼數據都敢造假,什麼決策都敢拍板,什麼官司都敢亂判……這個社會將變得肆無忌憚,也勢必進入為所欲為的惡性循環。古人雲:“凡善怕者,必身有所正,言有所規,行有所止。”呼喚敬畏,就是呼喚理性、呼喚良知、呼喚責任。

責任編輯 董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