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章 密麗幽邃:吳文英詞的女性化特征(1 / 3)

第一節 吳文英詞概說

吳文英(約1200—約1260),字君特,號夢窗,晚年又號覺翁,四明(今浙江寧波)人。他原出翁姓,後出嗣吳氏。《宋史》無傳。一生未第,遊幕終身,於蘇州、杭州、越州三地居留最久。並以蘇州為中心,北上到過淮安、鎮江,蘇杭道中又曆經吳江垂虹亭、無錫惠山,及茹霅二溪。遊蹤所至,每有題詠。晚年一度客居越州,先後為浙東安撫使吳潛及嗣榮王趙與芮門下客。清全祖望答萬經《寧波府誌》雜問,謂吳文英“晚年困躓以死”,殆得其實。享年六十歲左右。其詞集《夢窗詞集》有四卷本與一卷本兩種。毛氏汲古閣所刻《夢窗甲乙丙丁稿》為四卷本,《彊村叢書》刻明太原張遷璋所藏為一卷本。存詞三百四十一首(據唐圭璋《全宋詞》所輯,吳文英詞有三百三十七首)。從存詞數量來看,在兩宋詞人之中位居第四,僅次於存詞六百二十九首的辛棄疾、三百六十二首的蘇軾和三百五十四首的劉辰翁。吳文英把婉約詞向曲幽深婉的方向發展,對後世影響極大。據此,吳文英稱得上是兩宋時期的重要詞人。

吳文英作為南宋後期風雅詞派的代表人物之一,在詞史上一直爭議最大。夢窗詞的藝術風格全麵且又具有獨創性。他在繼承詞學傳統的基礎上,勇於創新,不守成法,另辟蹊徑。他的詞體創作既有南宋的長處,又有北宋的優點,使南宋婉約詞繼薑夔之後又實現了一次重大的藝術革新。

對此,清代詞評家況周頤曾說:“夢窗與蘇、辛二公,實殊流而同源。”他還說:“近人學夢窗,輒從密處入手,夢窗密處,能令無數麗字,一一生動飛舞如萬花為春,非若雕錦蹙繡,毫無生氣也。”周濟在《宋四家詞選目錄序論》中也說:“夢窗奇思壯采,騰天潛淵,返南宋之清泚,為北宋之穠摯。”

這些評價指出了吳文英詞的融合與創新,與蘇軾、辛棄疾地位相類,可以看做是對吳文英詞的高度讚譽。

當然,吳文英詞既然引起大家的爭論,說明其詞除優點之外,自然存在令人非議的地方。吳文英作詞非常注重詞的格律形式,他曾向沈義父傳授“作詞之法”,沈義父把它寫進了《樂府指迷》中:“蓋音律欲其協,不協則成長短之詩;下字欲其雅,不雅則近乎纏令之體;用字不可太露,露則直突而無深長之味;發意不可太高,高則狂怪而失柔婉之意。……其失在用事下語太晦澀處,人不可曉。”而張炎《詞源》中,一方麵肯定“善於煉字麵”,“能特立清新之意,刪削糜蔓之詞,自成一家”,又說吳詞“質實”,“凝澀晦昧”,“如七寶樓台,眩人眼目,碎拆下來,不成片段”。沈義父和張炎都抓住了吳文英詞七寶樓台眩人眼目的燦爛和密麗深澀的形態進行了批判,在當時是極具殺傷力的評價。

對吳文英詞的評價褒貶不一,比比皆是。茲選列幾家如下:

元·陸輔之曰:“古人詩有翻案法,詞亦然。詞不用雕刻,刻則傷氣,務在自然。周清真之典麗,薑白石之騷雅,史梅溪之句法,吳夢窗之字麵,取四家之所長,去四家之所短,此翁之要訣。”

清·周濟曰:“稼軒由北開南,夢窗由南追北,是詞家轉境。……夢窗立意高,取徑遠,皆非餘子所及。惟過嗜餖飣,以此被議。若其虛實並到之作,雖清真不過也。”

清·馮煦曰:“夢窗之詞,麗而則,幽邃而綿密,脈絡井井,而卒焉不能得其端倪。”

清·戈載曰:“夢窗從吳履齋諸公遊,晚年好填詞,以綿麗為尚,運意深遠,用筆幽邃,煉字煉句,迥不猶人。貌觀之雕滿眼,而實有靈氣行乎其間,細心吟繹,覺味美方回,引人入勝,既不病其晦澀,亦不見其堆垛,此與清真、梅溪、白石並為詞學之正宗,一脈真傳,特稍變其麵目耳。”

吳戰壘曰:“夢窗的詞風與周邦彥有一脈相承的關係。的確,夢窗詞之講究音律、用字典雅、崇尚婉曲而反對直露,如此等等,都法乳清真,旨趣相同。然而夢窗並非完全步趨清真,而在創意遣詞、謀篇布局上另辟徑路,別開生麵。他變清真之‘明秀’為‘隱秀’。其藝術表現,好用比興,婉約深曲,詞不盡意;在章法上又善於回環穿插,時空倒錯,令人目眩心迷,同時十分講究音律之諧美和造語之奇巧,在總體上形成一種幽深密麗的風格,於詞壇別樹一幟。夢窗詞的獨創性和特殊的魅力正在於此,其不易為人理解和易於受人詬病亦在於此。”

綜觀這些評價,基本上肯定了吳文英在詞史上的地位、吳文英詞的特殊風格和吳文英對詞體發展的貢獻,也指出了其在創作上的得失優劣。

尤其是周濟所言的夢窗詞是“返南宋之清泚,為北宋之穠摯”,與“夢窗由南追北,是詞家轉境”的說法遙相呼應,筆者認為此說較為中肯。這在很大程度上指出了吳文英詞作為南宋詞的收束者,同時兼有甚至回歸北宋詞風。在此基礎上,近人吳戰壘對吳文英詞進行了比較全麵的評價:不僅指出了吳文英詞出於周邦彥的承繼關係,也進一步明確了“密麗幽邃”是吳文英詞的主流特征。的確,吳文英詞多為密中見疏,實中見虛,一氣流轉,重而不滯之作,既以密麗深曲見長,又具空靈回蕩之美,形成了獨具個性的“密麗幽邃”的詞體特征。

第二節 “密麗幽邃”女性化特征的成因

一、詞體本身的一種繼承和發展

“從中國詩歌史的演變來看,有兩條線索交替運行。一方麵,來自於詩三百的風雅傳統,要求著詩歌承擔如白居易《與元九書》中所謂‘補禆時政,泄導人情’的教化功能;另一方麵,來自於詩歌自身內部的強烈的對於藝術美的追求,要求詩歌擺脫教化功能,實現自身獨立存在的美學價值。兩者之間,前者總是處於主流位置,後者大多在政體衰微的末世時代,才有機會展現它的吉光片羽。如六朝時代的齊梁宮體,如中晚唐時代的郊寒島瘦、李賀、李商隱,再如宋詩中的晚唐詩風等,都是對於主流思潮的反動,在卸載詩歌教化觀念的同時,也裝載上了詩歌的獨立意識和唯美主義的追求。夢窗體作為詞體演變中的一個裏程碑,最為典型地體現了詞體發展到晚宋時代之於藝術形式美的追求,雖然其中含納著主流詩學之反映現實、自然之美等方麵的因素,但它畢竟是以‘七寶樓台’眩人眼目的燦爛、以及密麗深澀的形態呈現出來的”。

從木齋先生的論述當中,我們不難看出,夢窗詞之所以形成“密麗幽邃”的特征,是詞體發展至南宋末期的結果。從詞的發展史上看,恰如周濟所言,辛棄疾“由北開南”,吳文英則“由南追北”,周邦彥“虛實並到”,是兩宋詞的紐帶。吳文英上承周邦彥,又有南宋詞風的直接滋養,集取兩宋詞體之所長,為其詞形成“密麗幽邃”的女性化特征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北宋詞,常常是脫口而出的真實表達,如同行雲流水一般,重在內在情感表達的真摯、濃鬱、自然。而南宋詞恰恰相反,它是一種雕琢精密的藝術,重在外在形式的技巧、聲律和色彩。詞發展到南宋,創作要求日趨嚴密繁瑣,文字上追求精純,技巧上講求工麗,內容也漸趨於雅正。而吳文英處在南宋詞風的直接影響下,又有著向北宋回歸的傾向。也就是說,吳文英是以南宋詞的藝術方式來表達北宋詞的情感內容。因此,才會有“寄情閑散,使人不能測其中之所有”的現象,有點像是阮籍的詠懷詩,“言在耳目之內,情寄八荒之表”,產生了意旨遙深的美學境界。其實,吳文英正是接受了詞體發展至南宋的規律,同時又尊重了詞體本身“別是一家”的風格特征,才在創作中形成了這種“密麗幽邃”、甚至於晦澀難懂的詞體特征。

二、吳文英的個性修養和平生際遇

吳文英詞“密麗幽邃”的女性化特征與他的個性修養和平生際遇有關。吳文英本姓翁,因故過繼從了吳姓。這種人生遭際難免對他的性格癖好、價值取向甚至婚戀心理等產生一定的影響。他一生未取仕,多年為權貴之幕僚。寄跡江湖,精神苦悶。他布衣終生,但結交的達官顯貴卻不少,他和嗣榮王趙與芮、參知政事吳潛、京湖製置大使賈似道、史彌遠之子史宅之等都有交往。其中,與吳潛、史宅之的關係更為密切。自汴京失陷,遷都臨安後,南宋王朝偏安一隅,舉國上下文恬武嬉,不思作為。同時大興文字獄,有很多文人因寫愛國抗金詩詞而遭遇貶謫,甚或喪失生命。

白色恐怖之下,像吳文英這樣的詞人們隻能在詞中隱露淒惻之意,表達天涯淪落之感,隻能如女兒般獨自痛苦地悲吟。這是形成吳文英詞的幽邃女性化特征的主要原因。

吳文英終生漂泊,生活清苦,雖有姬妾,但最終都紛紛離他而去。淳祐三年(1243)秋末冬初,他辭去幕僚職務,攜妾遷到杭州。除夕,作《思佳客》。期間,與兄長石龜同遊西湖斷橋。第二年春天,其妾離開杭州回到蘇州,往後常有憶姬之作,他也曾追蹤至蘇州尋找,卻無功而返。吳文英獨自在杭州撫養與妾所生的孩子並期待妾的回歸,但去妾始終沒有音訊。《西江月》、《訴衷情》、《瑞鶴仙》等皆是思念愛妾,回憶以前時光的作品。兩次戀愛的悲劇更給他留下了深深的精神創傷。於是,吳文英常常沉溺於對過去美好愛情生活的痛苦回憶中,這是構成其詞哀怨情調的基本點。劉永濟先生曾說:“夢窗是多情之人,其用情不但在婦人女子生離死別之間,大而國家之危亡,小而友朋之聚散,或吊古而傷今,或憑高而眺遠,即一花一木之微,一遊一宴之細,莫不有一段纏綿之情寓於其中。”

這句話說得很有道理,後文對夢窗的癡情與多情另有詳論。

三、創作主體內容的需要

吳文英詞“密麗幽邃”的女性化特征也是由其創作的主體內容決定的。如果說詞體發展規律鑄就了吳文英詞密麗幽邃的形式,那麼吳文英大部分詞的創作初衷是為懷念去姬、亡妾、楚伎,這一客觀現實則是決定吳文英詞女性化特征的內在需求。詞至南宋,詞的功用,雖已經從寫給歌兒舞女們演唱,轉到抒發士大夫之情懷。但是詞體的特性未變,其長短句抒情本質未變。所以吳文英詞中,詞人隻是偶爾將胸懷抱負寄托在詞的創作中。大多數還是娛賓遣興之用,或者抒發離亂之情。女子的愛戀相思,代作閨詞,這才更加合乎詞體,也更加適合演唱。何況吳文英詞中有三分之一多都與懷人有關,懷念亡姬、去妾,深入到了吳文英的日常生活中。戀情詞自不必說,就是詠物詞和節令詞都可以看出吳文英的一片深情、癡情,使得吳文英詞的幽深情意溢於言表。他的另外一些展現女性風物的詞作,數量也占總詞作的三分之一多,而且散見在他各個題材的創作中,都夾帶著一層柔美的脂粉氣,女性化特征明顯。

綜上,吳文英就是處在這樣一個創作環境中,其特定的生活經曆促成了他詞作“密麗幽邃”的獨特風格。吳文英繼承了晚唐五代北宋以來詞陰柔美的創作傳統,又有為歌兒舞女寫詞的現實要求,其詞的總體風貌呈現出“密麗幽邃”的女性化特征,詞意隱曲、境界淒迷、感情深沉,帶有明顯的悲傷哀怨的情調,成為南宋詞家的重鎮。

第三節 “密麗幽邃”女性化特征的文本分析

筆者據唐圭璋《全宋詞》並參考楊鐵夫的《吳夢窗詞箋釋》等資料,對吳文英的三百四十一首詞進行全麵的梳理,發現其詞內容豐富,涵蓋了豔情詞、閨情詞、愁別詞、歎逝詞、宴飲酬唱詞、詠物詞、風俗節令詞、感懷詞、寫景詞、冶遊詞、羈旅詞等題材,其中以酬贈詞、懷人詞、詠物詞等居多。我們結合上述分類進行整理推敲,發現吳文英詞中涉及女性題材的詞作有二百三十餘首,其中懷念亡姬、去姬、楚伎等懷人之作有一百零五首,以男子口吻代言書寫女性的詞有十二首,另外還有一些其他主題的詞,如詠物詞、寫景詞、節序詞等,把所寫之物浸染女性風神的有四十首。贈與道尼、賀貴婦人壽之詞的有十九首。另外,其中涉及女性風貌、女性物事的詞作有七十首。因此可以說,吳文英的詞中涉及女性化的詞作占其詞總量的70%左右,數量是非常大的。在這些女性題材的作品中,有些是代言體,代思婦作閨詞,以女性的口吻,描摹自身的生活與感受;有些是站在旁觀者、參與者的角度,以男子的視角,對女子的形象、聲音、才藝進行描寫,在描寫中滲透了作者的傾慕、愛戀、相思之情;還有些詞作從體裁上看,是詠物詞、懷人詞或節令詞等,但卻用女性的生活背景或女性的某些活動加以渲染或把所寫之物擬成女子,於是這些詞也都浸染了女性的柔美神韻。下麵試從三個方麵對吳文英詞密麗幽邃的女性化特征進行分析。

一、自言體:哀感頑豔,密麗淒迷

吳文英詞中有大量以男性視角來描寫女性形象和女性情感的作品,其中不乏滲透著詞人愛戀相思乃至傷悼之情的詞作。

(一)憶姬懷人詞

吳文英詞中懷念亡姬、去姬、楚伎、無名杭州女子甚至不明身份的女子的詞作一百多首,筆者進行了分類統計,茲列舉如下:

憶蘇姬:1.《瑣窗寒》(紺縷堆雲);2.《瑞鶴仙》(淚荷拋碎璧);3.《解連環》(暮簷涼薄);4.《水龍吟·癸卯元夕》(澹雲籠月微黃);5.《點絳唇》(時霎清明);6.《木蘭花慢·重泊垂虹》(酹清杯問水);7.《新雁過妝樓》(夢醒芙蓉);8.《尾犯》(翠被落紅妝);9.《尾犯·甲辰中秋》(紺海掣微雲);11.《夜合花》(柳瞑河橋);12.《夜遊宮》(人去西樓雁杳)。

憶杭妓:1.《渡江雲三犯·西湖清明》(羞紅顰淺恨);2.《霜葉飛》(斷煙離緒);3.《點絳唇》(卷盡愁雲);4.《浣溪沙》(一曲鸞簫別彩雲);5.《極相思》(玉纖風透秋痕);6.《青玉案》(短亭芳草長亭柳);7.《絳都春》(南樓墜燕)。

憶姬(所憶的姬為不定指):1.《瑞鶴仙》(晴絲牽緒亂);2.《夜飛鵲》(金規印遙漢);3.《玉燭新》(花穿簾隙透);4.《慶春宮》(殘葉翻濃);5.《寒垣春》(漏瑟侵瓊管);6.《宴清都》(萬裏關河眼);7.《風流子》(溫柔酣紫曲);8.《過秦樓》(藻國淒迷);9.《丁香結》(香嫋紅霏);10.《蕙蘭芳引》(空翠染雲);11.《六幺令》(露蛩初響);12.《隔浦蓮近》(榴花依舊照眼);13.《荔枝香近》(睡輕時聞);14.《掃花遊》(西湖寒食);15.《掃花遊》(水雲共色);16.《風流子》(金穀已空塵);17.《法曲獻仙音》(風拍波驚);18.《法曲獻仙音》(葉落霞翻);19.《浣溪沙》(門隔花深夢舊遊);20.《浣溪沙》(波麵銅花冷不收);21.《點絳唇》(推枕南窗);22.《定風波》(密約偷香踏青);23.《婆羅門引》(風漣亂翠);24.《醉蓬萊》(望碧天書斷);25.《燭影搖紅》(碧澹山姿);26.《祝英台近》(采幽香);27.《西子妝慢》(流水曲塵);28.《澡蘭香》(盤絲係腕);29.《探芳新》(九街頭);30.《珍珠簾》(蜜沉侭暖萸煙嫋);31.《風入鬆》(聽風聽雨過清明);32.《風入鬆》(蘭舟高蕩漲波涼);33.《鶯啼序》(橫塘焯穿豔錦);34.《天香》(譚葉粘霜);35.《玉漏遲》(雁邊風訊小);36.《玉蝴蝶》(角斷簽鳴疏點);37.《絳都春》(春來雁渚);38.《惜秋華》(思渺西風);39.《惜秋華》(露罥蛛絲);40.《惜黃花慢》(粉靨金裳);41.《惜黃花慢》(送客吳皋);42.《聲聲慢》(藍雲籠曉);43.《一剪梅》(遠目傷心樓上山);44.《桃源憶故人》(越山青斷西陵浦);45.《西江月》(清夢重遊天上);46.《踏莎行》(潤玉籠綃);47.《思佳客》(釵燕攏雲睡起時);48.《朝中措》(海東明月鎖雲陰);49.《點絳唇》(香泛羅屏);50.《采桑子》(茜羅結就丁香顆);51.《夜行船》(逗曉闌幹沾露水);52.《燕歸梁·書水仙扇》(白玉搔頭墜髻鬆);53.《夜行船》(鴉帶斜陽歸遠樹);54.《鳳棲梧》(開過南枝花滿院);55.《鳳棲梧》(湘水煙中相見早);56.《戀繡衾》(頻摩書眼怯細文);57.《憶舊遊》(送人猶未苦);58.《宴清都》(病渴文園久);59.《又宴清都》(新腔一唱雙金鬥);60.《杏花天》(幽歡一夢成炊黍);61.《浪淘沙》(燈火雨中船);62.《青玉案》(東風客雁溪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