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麼一刻,金澤以為自己已經死了,隻是自己的魂魄在地獄裏遊蕩,因為隻有地獄,才會有這樣可怕的場景。
好在下一個絆倒他的,是一個包裹,那包裹是藍色的底,白色細碎的小花,曾經一直被阿朵背在肩膀上,在出事前的那一刻,阿朵跟他沒話找話時,他還看見阿朵在背著它。
金澤想也沒想的把那包裹背在自己肩膀上,潛意識裏,他覺得一會兒還能看見阿朵,阿朵在小魚麵前自稱“屬下”,還叫小魚“姑娘”,小魚也告訴自己,跟緊阿朵,興許關鍵時刻她能保護自己。
這是不是關鍵時刻?
金澤不知道。
他隻知道,現在那個能保護自己的人不見了,隻有她的包裹還在,自己要替她背著,找著她,還給她。
他不知走了多久,終於看見前麵有一麵湖,湖水在夜色下顯得越發靜謐好看,像是張開懷抱等待他撲過去的女人。
金澤想也沒想,甚至連衣服都沒脫,隻是丟了那包裹,奔跑著衝進那湖水,想洗掉自己身上肮髒的血跡,紅色的油彩。
等他徹底把自己洗幹淨了,東方的天空已經露出魚肚白,這讓剛剛洗淨的金澤覺得自己變成了青白色,這顏色似乎比凝固的血紅色更加可怖,晨風吹來,甚至有些寒冷。
他渾身哆嗦著爬上岸,努力克製著牙齒打架,幾乎是想也不想的打開岸上的藍布包,渴望著裏麵有幹爽的衣服,哪怕是阿朵才穿的,女人的衣服。
好在裏麵確實有衣服,黑色的,像是為他量身訂做,很合體,也不是女人的樣式——更重要的是,幹燥柔軟的衣物穿在身上,金澤一下子有了精神,顫抖的身體和心髒也因此慢慢平複下來。
衣服怎麼是幹燥的?
他頭腦清醒過來,才想到這個問題。
像昨日的情形,自己被鮮血裹了,這包袱也該濕透了才對啊?
可裏麵的衣服偏偏是幹的,還像是專門為自己而做——阿朵的包裹裏背著給自己做的衣裳,那不是太奇怪了嗎?
金澤這麼一想,就借著晨光翻看包裹,想看看裏麵到底還有什麼奇怪的東西。
衣服下麵有兩個油布包,一個裏麵包著些糕點,鼓鼓的,都是金澤愛吃的口味;另一個油布包疊得方方正正,裏麵是一張絹帛,上麵寫著地址、姓名,那地方金澤沒去過,更沒聽說過,想來離京城已遠。
油布包下,還有個繡著兩條小銀蛇的香囊,裏麵放著兩錠銀元寶,並二十幾兩碎銀子。
這東西確然是阿朵的嗎?
還是隻是看上去一樣,卻是別人遺落的?
金澤有些猶豫。
他隱約覺得,留下包裹的人興許認識自己,特地留了一套換洗的衣服給自己,還有食物和銀子,留下的地址,興許就是讓自己過去找——可是,住在那個陌生地址的人,是誰?是敵是友,是善是惡?
當然,如果對方想殺掉自己,很容易,想來昨夜就殺了,他既然讓自己活了了下來,就至少不想要自己的命。
可是,就因為這個,自個兒就要去一個陌生的地方?
那太荒唐了,金澤生平都沒辦過這樣荒唐的事兒。
還是回京城,去找小魚?
他坐在那兒想了很久,直到日頭升到頭頂,曬得他渾身燥熱,他才發覺聽到自己肚子裏咕嚕嚕的叫聲,並察覺自己餓得有些惡心,仿佛下一刻便要吐了。
好吧,先找個地方吃點東西,不管這銀子到底是誰的,不管下一站要去哪兒,總歸要先讓自個兒活下去。
他這樣拿定了主意,便仔細辯辯了一下方向,咬緊牙關朝北走,走了一會兒他才暗暗苦笑,原來自己還是想先回去找小魚。
沒錯,有些時候兩條路擺在我們麵前,我們不知道該怎樣選擇,這時候就不想,憑著潛意識去做,你會發現,這所謂的潛意識,最知道你想要什麼。
就像……
你有沒有過不知道該選張三還是李四,就幹脆抓鬮決定的時候?
當紙卷扔出去的時候,你會忽然生出希望來,希望你拿起來的那一個,裏麵寫著某一個人的名字。
那就是你內心深處最想要的。
就像此刻的金澤,他的腿已經告訴他,他想往北走,回去找小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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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走才知道,這所謂的山坡下實際上隻是冰山一角,腳下的路一拐彎便是另一條山路,再拐,又是另一條,原來,他不知不覺已經到了群山之中,可他昨日坐的馬車明明是在官道上,出事也是在官道上,怎麼卻在群山之中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