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消息,”顧維搖頭道,“這惡女不止豢養毒蛇,自個兒也跟那毒蛇一般狡猾,隻是鑽進水裏,竟至此沒了影兒——原來那水潭之下有條蜿蜒悠長的暗道,出口是潮白河!那潮白河如此廣袤,等十二公子的人探到那兒,再沿河搜尋,已然是晚了。”
小魚心裏竟微微有些慶幸。
顧維歎息了一番,見小魚似乎悶悶不語,便岔開話題,展顏笑道:“衝兒派人捎信過來,今兒你外祖母等人就能進京,你這就準備著梳洗更衣吧,到時候我帶你出城去迎迎他們——楊家長房的嫡子楊孝誠也與咱們同去——你去過楊府,該是認識的。”
“認識,表哥叫他大伯,我原本不該這麼叫,但老太太說也跟著表哥叫大伯,親熱。”小魚那日去楊府,的確被大房和三房的一大群人迷亂了眼,但大房的嫡子,還是記得的。
楊孝誠跟楊孝亭眉眼間有幾分相似,但看上去比楊孝亭穩重,從見到小魚,小魚跟他問安開始,他一直保持著相同的站姿,腰板挺直,右手半握於臍,左手背在身後,臉上也隻是淡漠疏離的笑。
麵對他,小魚不由自主的摒心靜氣,規規矩矩,甚至連大氣都不隨便喘一聲。
他對王氏還客套,又見了略有好轉,行動卻仍然不利落的楊孝亭,雙方說了些場麵話,便上車直奔楊府。
此時已是午後未時,那正是一天中最暖和的時候,王氏本就有些體胖,此刻身上更是蒙了一層微汗,那圓臉龐也熱得微微發紅,但她似乎並不在意,隻是透過車窗默默的看著外頭,眼睛裏的神色變幻莫測。
小魚明白她心裏的感慨,這些也絕非一言兩語就能說清的,遂隻是安安靜靜的守在她身邊,一手親熱的挎著她的胳膊,另一隻手幫她打扇。
“讓奴婢來吧。”碧螺把那扇子接了過去。
小魚轉頭看著她和朱雀,她們也笑吟吟的看著她,三人心裏頭都有說不出來的親熱和高興,可誰都知道,這不是她們敘舊的時候,所以,那笑都隻停留在嘴角眉梢,並不敢張狂。
不多時,小魚覺得那馬車停了下來,車外傳來管事的問候聲,緊接著便是拆卸門檻時木料所發出的低微碰撞聲,王氏卻不動,也扶著小魚的手不讓她動,不多時馬車便繼續往前行駛,沒多久那車便停了,想來是到了垂花門。
待那車停穩了,素娘便示意朱雀和碧螺隨她下車,一個打簾子,一個安腳凳,素娘扶著王氏穩穩當當的下車,小魚也緊跟著下來。
王氏抬頭看著那青磚灰瓦,雕梁畫棟,眼睛竟有些微微發紅,但她很快便恢複了常態,挺拔了腰板看著下人推開富貴海棠的朱漆大門。
等那大門敞開了,楊孝誠和小魚一邊一個扶著王氏,楊衝和胡氏一左一右扶著楊孝亭,抬腳往那垂花門裏頭走。
垂花門口立著幾個衣著光鮮的婆子媳婦,見王氏和楊孝誠等人進門,立刻過來行禮問候,楊孝誠道:“還不給二太夫人、四老爺請安。”
小魚記得他們說的都是大排行,舅舅楊孝亭雖然是王氏的獨子,但回了楊府,這三房裏頭就排行老四了,所以稱之為四老爺。
想到這兒,小魚才想起來替王氏和楊孝亭擔心——這三房裏頭,最數二房勢弱,外祖父楊盛林已然過世不說,獨子楊孝亭還中風初愈,身體狀況不佳,隻怕回了這楊府,二房這一支都要受氣了。
她偷眼看看王氏,王氏卻仍舊腰板挺直,坦然接受婆子媳婦們的行禮,心裏頭明白,她這脾氣,也就是撐著,不然能怎樣?左右自己想到的,她一定早就想到了。
不提她心裏頭怎樣思慮,王氏等人已經進了內宅,早有人去跟老太太白氏稟報,白氏跟前的大丫鬟玉泉快步走來迎著幾人,並笑吟吟的蹲身行禮:“二太夫人萬福,二老爺萬福,四老爺萬福。老太太請二太夫人去正房說話。”
小魚同楊衝來過一次,但那次楊府的接待遠沒這次鄭重,她心裏頭又慌亂,別說丫鬟,連正主都沒認清,這回躲在王氏身邊,正好可以仔細看一看。
等到了正房,剛一進花廳,王氏那身子還不曾蹲下來,鬢發皆白的白氏便被丫鬟們攙扶著,疾步朝王氏走了過來,嘴裏喊著“二房媳婦”,抱住王氏的肩頭大哭起來。
原本還水火不侵的王氏也扶著白氏哭了起來。
都說婆婆和兒媳婦水火不容,那是天天在一起的,王氏跟著楊盛林離家三十年,好容易回家了,楊盛林還不在了,那是婆媳爭執的焦點,更是兩人都疼著愛著的人,他都沒了,婆媳倆又剛見麵,還有什麼好爭的?不但不爭,反倒同病相憐,為那個兩人都在意的人站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