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夫,”林夕夢打斷他,知道他又要設想和計劃他們兩個人結婚以後的事情,“田夫,我不是為跟你結婚才離婚的。”

這一打斷不要緊,電話裏再也沒有聲音,她不斷地“喂,喂”,還是沒有聲音,許久,才聽到一個低沉而沙啞的聲音:“夕夢,難道你把我們的結婚看得這樣輕?”

“不是看輕的問題。”

“那麼是什麼?”

“我是為得到愛的權利才離婚的。”

“這還不一樣嗎?”

“這不一樣。田夫,我已下決心自己獨立地站立起來,不依附在任何人身上,因為我是有這個能力的。從前,我隻是認定要做一位成功男人背後的女人,現在,我徹底拋棄了這個觀念。我要與男人並肩站立在社會上。”

“夕夢,……你變了。”

“是的,我是變了。”

放下電話,她輕輕鬆鬆地從電話亭裏走了出來。

林夕夢抱著很美好的心願回到家。她得到了一個吃驚的消息:楊君曼已經出家為尼了!

林夕夢不顧一切地要去看她,被卓其阻擋住了。卓其說:“我看那未必不是一條出路。即便要看以後再去看吧,先解決你我的事情吧。”

林夕夢抑製住內心巨大的震撼,強打精神打開行李包,拿出為卓其、姚慧娟、牛牛三個人分別購買的禮物。卓其是一塊手表,姚慧娟是一條紅色羊絨圍巾,牛牛是一本集郵冊和一個風鈴。另外,給婆母買了一對金耳環。她傾盡身上所有錢幣,回到梧桐,已身無分文。關於財產,林夕夢的態度一直是很明確的,為不使他們三個從家中擺設看出有絲毫變動,她早就講過,離婚後家中彩電、錄像機、冰箱、洗衣機、圖書,包括結婚時父母給陪嫁的家具,她一概不要。但在縣城另外兩套私房她是要一套的。那是她和卓其多年來省吃儉用所建造的。要一套的目的,是為將來牛牛結婚送給牛牛,眼下為向林天明有個交待,不至於讓父母認為她被卓其輕易娶走,又被輕易打發走的感覺。卓其也同意,並開玩笑說把另一套給姚慧娟。但這次回家,卓其變卦,說隻給她一套的一半。林夕夢奇怪地問:“那怎麼住?”

卓其回答:“用貼錢的辦法。你要的話,貼給我一半的錢;我要的話,貼給你一半的錢。”

他是明明知道林夕夢沒有錢的。既然這樣,她不想再說什麼,讓他看著辦。她把牛牛打發到鄰居家裏寫作業。看著這個熟悉的家,她淚如泉湧,開始收拾一些日記,還有幾件單衣。卓其在她剛回家時提出能不能不離婚,因為他並不相信她與尤心善會有奸情。她說他願意怎樣想就怎樣想,這一次離婚她是拋開感情色彩,是理性的。她拿起那本綠色筆記,裏麵貼滿讀師範時卓其給她的所有情書。她隨手翻開一頁,看下去:

請不要忘記,我們一起挖坑,澆水、種植的樹苗……在我的想象裏,它會是成陰的大樹。

種植吧,不停地種植。在我們的心靈裏,在我們的希望裏,在待開發的知識土壤裏,在不斷追尋的理想裏,在我們神聖的勞動裏,種植啊,種植,用我們自己最珍貴的血汗種植……

不要怕前進的路坎坷不平,不要怕愛情的小船逆水上溯。愛舟情船,不是在與波浪搏擊嗎?我凝視著那衝擊著船頭的一堆浪花,我凝視著,凝視著,忽然產生一種莫名的愛慕。我發現那堆湧在船頭的浪花,是送給逆流而上者的花冠,是搏擊時的勇氣和力量的象征。

告訴我,在那漫長而遙遠的遨遊之中,你曾經遇過什麼?在我目所不能及的混濁而黑暗的遠方,你將怎樣忍耐著寂寞,度過漫長而痛苦的崎嶇歲月?

告訴我,你怎樣展開等待的翅膀,讓彎曲的軌道再一次把你帶到我的身旁,使我們能重讀芳華,像在黑暗裏的遊子,終於又沐浴了溫暖的淚光。

啊,告訴我,當黑暗的生命再度被強烈的光明照亮時,你,我親愛的,你將怎樣歌唱重逢的歡樂,歌唱瑰麗的明天?

啊,我親愛的,讓我們盛情地挽住白雲,盛情地挽住霞朵,還傾接下陽光,碧空和藍天是我們翱翔的背景。

我將永恒地尋找著,為了使自己的心靈也像你那樣透明,為了在自己的血液裏永遠漂動著你純潔的精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