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茫茫的黑夜中閃耀著一簇簇橘黃色的燈光,像花的蓓蕾正做著春夢。

寫完了沙漠的長句,前麵便是綠洲。

“啊!寫完了沙漠的長句,前麵便是綠洲!”林夕夢淚如泉湧,不忍再翻下去,立即合上本子。正不知如何處理這個本子,卓其說:“你拿著吧。”她這才收進自己包裏。姚慧娟坐在沙發上哭。頭天晚上,林夕夢向姚慧娟做好交接,把家裏家外應該囑咐的事都做詳細囑咐。告訴說在北京有個商人等她結婚,要姚慧娟抓住卓其不要放,盡快結婚,將來家裏有什麼困難,她隨時會幫忙。

卓其和姚慧娟幫她提著箱。卓其轉回身,去從寫字台抽屜拿出兩百元錢,對林夕夢說家裏沒有現錢,就這兩百,讓她拿著買車票用。林夕夢想了想,拿了一百。卓其看她一眼,歎一口氣,去把那一百放回抽屜。林夕夢上了卓其電話叫來的車,準備先去外麵住一夜,等第二天再去民政局辦理協議離婚手續。

林夕夢回頭看他們一眼,姚慧娟早哭紅了眼,卓其臉色鐵青,淚痕滿麵。

車子駛出梧桐師範校園,林夕夢終於放聲嚎哭。再見了,熟悉的校園;再見了,這塊生活十五年的天地;再見了,美麗的操場和白楊;再見了,翠竹下邊斑斑的腳印;再見了,辦公桌上難忘的床鋪;再見了,十八歲生日朗朗的誓言;再見了,畢業前沙漠的長句;……還有,卓其,卓其啊!卓其!是誰把你送到我身旁?又是誰把我送到你的家?我們相愛了多久?我們結合了多久?這其間有多少歡樂?多少痛苦?多少淚水?數不清啊!數不清!難忘你深情的明眸,難忘你勤勞的身影,難忘你忠貞不渝的愛情,難忘你深夜無奈的等候……難忘啊!難忘,你已經永永遠遠銘刻在我的心靈上,抹不掉,挖不去。從今以後我將跌進另一種痛苦,那就是與回憶搏鬥的苦痛。我不知道是否還有個男人能搏鬥過你,能把你從我心靈中驅逐出去。我真的不知道!他們或許會比你優秀,或許會比你出色,可是,你是我的初戀啊,這刻骨的初戀怎能忘記?我曾為這刻骨的初戀不純潔而感到對不起你,而唯一不純潔的地方,是我曾經與魏珂眼睛相視過,我曾為此而多麼不安和自責過啊。那時,我怎麼會想到今天,我不僅背叛了最初的愛情誓言,還發展到與另外的男人相許身心,深深地傷害你。即使這樣,你還在苦苦地戀戀不舍我,你能容忍我與樊田夫之間的私情,我卻不能容忍與你在一起的平淡。卓其啊,這是誰錯了?是我,是你,還是誰?是愛錯了,還是被愛錯了?曾幾何時,我們相親相愛,難分難離。而現在,我卻怎麼也不能為你死心塌地。我為此而痛恨我自己,痛恨我的一切。所以,我再也不能太自私,再也不能對不起你。如果我對你還有一份憐憫,還有一份舊情,還有一份良知,那麼,我就再也不能這樣下去了……

司機問她去哪裏,林夕夢一時沒了主意。是啊,她該去哪裏?父母家不敢去,白浪島房子被樊田夫退了;慕老師家?陳暑秋家?……想來想去,她決定暫找一個旅館。

司機見她這樣,問她在梧桐是否有親戚。親戚多得是,都被卓其打電話罵過,她怎麼能再去連累他們?司機心細,無論如何也不把她往旅館送,他是怕她尋死。她沒有辦法,再一想,便說出林晨爽家住址。

林晨爽夫婦在家,把林夕夢安頓在一個房間,隻等第二天去辦理手續。卓其從司機那裏知道林夕夢在林晨爽家,便帶著牛牛和慕宏寬來做最後努力,挽留林夕夢。她躺在床上,牛牛邊哭邊央求:“媽,回去吧,媽,回去吧……”

林夕夢的心被撕碎著,撕碎著。蒼天啊,這手術竟然是如此煎熬!早知如此,倒不如一死了之。她哭嚎著,請求他們趕快離開,不要讓孩子來折磨她。告訴慕宏寬,她對卓其的愛確已消失,卓其有被愛的權利,她也有愛的權利,而這婚姻卻不能各得所需。為讓他們趕快離開,林夕夢又說了一些違心的話。卓其叫著慕宏寬和牛牛走了。她的五髒六腑全部被孩子給掏了出去。她後悔沒有在這之前自殺。當這種想法產生的時候,她又開始痛恨自己:林夕夢啊,你真是自私慣了的女人,如果你死掉了,你的孩子就永遠再也沒有母親了。你這自私自利的女人!你這鐵石心腸的女人!你這該千刀萬剮的女人!為了牛牛有母親,你無論如何也要活下去。隻是活著比死不知要難多少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