峽陽遺韻
作品選萃
作者:孔祥斌
嶽父是鐵路工務段的工長,因為工作需要,經常像吉普賽人一樣沿著鷹廈鐵路、沿著長長的富屯溪畔舉家遷移,最後客居在南平峽陽鎮。妻子的童年時光也是在這古鎮小火車站邊度過的,耳濡目染,我對峽陽這座千年古鎮也就生出許多情愫來。
宅 韻
峽陽位於閩贛古道的要衝,玉屏、招科兩山連綿環抱集鎮,富屯溪穿境而過,故取“兩山一水謂之峽,山南水北謂之陽”而名之。早在商周時期就有人在此生息,自唐代中原氏族南遷以來,世代繁衍,遂成大邑。
鎮子不大卻極緊湊,縱橫著七條街市百餘條幽巷,有些省城福州“三坊七巷”的韻味,彰顯當年繁華。徜徉其間,見一處青磚青瓦的高大馬頭牆,初時觀那拙樸的大門,以為是尋常人家,及至一位婦人“吱呀”打開大門,探頭一瞧,裏麵卻有大乾坤,原來是座庭院深深、步步高的三進廳,雕梁畫棟的大宅院。再一打聽,其名曰“土庫”,方正似京城的四合院,璞玉般地展示宅主祖先的生存智慧。鎮子裏不露聲色地隱藏著百餘幢明清時期的“土庫”,外人歎為奇葩。規模宏大者當屬“大園房”,建造於清嘉慶年間,耗時十年,占地七餘畝,60多戶應氏子孫聚族而居,據傳有百間房,但隻數到99間,尚有一間沒找到,許是祖先留下的一個懸念?正廳前是一個大場坪,極為敞亮,廳堂高懸民國十五年福建省長薩鎮冰贈授的“厚德延年”鎏金匾。一位老者回憶,當年新婚大喜,光張貼對聯就裁了500張大紅紙。精美者應推“大衙房”,是明朝進士、官居京都令的駱天閑宅邸。當地人稱“鬥牆”的圍牆由青色方磚砌就,牆心用青磚分格,格內再用黃土夯實,冬暖夏涼,防盜防火。如今,正廳的四根大柱、廂房的木雕窗花、迤邐的繡樓回廊似乎還在訴說著家族昔日的輝煌。
鎮裏有應、駱、範、張、連、梁六大族姓,有各自的文化和驕傲,但和諧相處。史載,朱熹曾在此結精舍講學,並手書“鳶飛魚躍”的墨寶,現尚遺存“天光雲影”“道脈心傳”的匾額真跡。故古鎮民風興學、崇文、習藝,曆代狀元、進士輩出,文武官員不絕,且多為官清廉,許多祠堂彰顯他們的功名,並傳遞著“春燕歸巢、勿忘根本”的殷切期望,值得一訪。如範氏祠堂“高平堂”,建於明景泰四年,飛簷翹角,古韻猶存;“狀元祠”奉祀宋朝武狀元應珍及武威將軍應環秀,據說還有漢代“建安七子”之一的應易;張氏宗祠“百忍堂”的堂號為張氏祖訓,並曾獲唐高宗的賞譽,其峽陽始祖告誡後代“禮讓先,愛敬治,子不忘孝,省不忘悌,遺不忘賤,富不忘貧”,勵誌修德,極為至理。
在這裏,古樸的建築與淳厚的民風融合在一起,散發出一種讓人置身世外的氣息,時間變得緩慢起來,人們不必匆匆趕路,隻是隨遇而安地享受著一種慢生活。外鄉人常常會羨慕這樣的情景:在一個陽光恣意的午後,一眾男女坐在土庫門前的長凳上,沏上一壺自己新焙的綠茶,愜意地呷著鮮若黃花的蛋菇,抿上一口用窖存了三年的桂花絞汁密製成的桂花糕,直待到夕陽照不見遠處的招科塔時,人群才慢慢散去。此時土庫裏漸次升起了縷縷炊煙,在玉屏山的映襯下,顯得格外溫馨柔美。
橋 韻
峽陽的雅致景色,可用“屏山如畫,照溪流銀,富屯似帶”來形容。奔流了200餘公裏深山峽穀的富屯溪,在這裏豁然變得平緩寬闊了起來,再往前至南平,它將彙流成滔滔的閩江。古鎮與外麵的世界一橋相貫,橋為六孔雙曲拱,長四百餘米,極宏偉。但你不必擔心橋太長而走得乏味,橋的中部有座鼇州島,一條停泊在溪中的大船,有著“日受千夫拜,夜觀萬盞燈”的意境。島上有供奉關公、嶽飛的“溪中廟”,古木參天,亭台樓閣,過客登臨遠眺,江天一色,令人勾留……每年正月十六日這裏都會舉行傳統的“擺大碗”廟會,屆時橋上燈火通明,映照著夢幻般的溪水,人潮洶湧而至,廟裏長長的供桌上擺放著各家特色供品,有些甚至是輕易不示人的古玩珍賞。更具鄉風古韻的是,每逢七月初七子夜時分,一群“彌陀媽”身著古衣念著經文帶領鄉民走橋一周,頗為虔誠和神秘。如長龍般的人群行走在月色下,人人手提馬燈,低喃著走橋經,經文頌讚的是牛郎織女,祈求的是屬於自己的愛情和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