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教育獨立議”(1 / 3)

1922年3月,蔡元培發表了《教育獨立議》一文。他針對北洋軍閥政府摧殘教育事業的嚴重狀況,提出“教育事業,當完全交與教育家,保有獨立的資格,毫不受各派政黨或各派教會的影響。”他的“教育獨立”的主張,在當時的教育界產生了較大的影響。

“教育獨立”的要求作為一種教育思潮,在1915年以後就在我國出現了。這不是偶然的。由於辛亥革命的失敗,各派軍閥連年混戰,北京政府政潮迭起,時局混亂,百業凋蔽,這使教育危機日益嚴重。從1912年民國建立到1916年五年之間,北京政府教育總長就更換了十幾任,這深刻反映了當時政局的動蕩。曆屆軍閥政府忙於內戰,國家預算多作軍費,致使教育經費奇絀。據統計,這時北京政府的預算,僅軍費一項就占一半以上,而教育經費隻占百分之一二。以北京大學為例,北京政府於1919年確定北大經費每年為七十九萬二千四百五十九元,這個數目直至1924年止沒有變更;而實際上北京政府常以國庫支絀為由,不照預算發付,最嚴重時一年僅發五個月經費。至於教職員薪資的積欠也很嚴重,有時一個月隻能領半薪,許多教員不得不用兼課的辦法維持生計;後來發展到最嚴重的年份(如1925、1926年),有的教員一星期兼課竟達四、五十個小時,重複的鍾點隻得用輪流請假的辦法對付。1922年4月,蔡元培在向全校教職員報告籌畫經費的情形時,曾沉痛地說:“一次一次的來報告,簡直是絕望了。我不敢對諸位先生敷衍、唐塞,所以據實報告。但是諸先生所受經濟的痛苦,已經達到極點,我任校長的,還不過這麼一種絕望的報告。我個人對於諸位先生的歉仄、慚愧,真非言語所能形容了。”當時經費竭蹶的嚴重情況,使北大等校陷於麵臨停頓的境遇。當時教育界曾以“風雨飄搖,幾瀕破產”來形容教育事業受軍閥嚴重摧殘的情況。同時,帝國主義對中國的掠奪,也加深了我國教育的危機,而帝國主義各國對我國教育事業的控製更是達到十分嚴重的地歩。這一切表明,辛亥革命後,資產階級要求的新教育不但沒能在全國範圍確立起來,而且教育事業日益陷於困境。

對於這種狀況,蔡元培是深為憂慮和不滿的。1920年10月,由於五四以後他繼續在北大推行改革,“這時候張作霖、曹錕等,深不以我為然,尤於北大男女同學一點,引為口實。李君石曾為緩和此種摩擦起見,運動政府,派我往歐美考察教育及學術研究機關狀況。適羅君鈞任(文幹)由政府派往歐美考察司法情形,遂約定同行”。他這次赴歐美各國除考察教育,物色、聘任教員,協助勤工儉學等事宜外,還要爭取收回庚子賠款用來辦學,向華僑募捐建造新的圖書館。在此期間,他曾多次談到國內和北大的令人擔憂的情狀。在美國舊金山華僑歡迎會上,他痛切剖析國內積弊,他說:“國家金錢,不用以興利舉廢,而為兵所消耗,武人擁兵自雄,殺人盈野,以吾人脂膏,盡充軍餉,全不想國家若危,己焉能安。”揭露了造成國內政治黑暗、教育危機的一個重要原因。他描述了當時國內大學教育的狀況:“顧中國歹人耗費國家金錢,好事反無力舉辦。國立大學隻有四個。其中,天津之北洋大學,隻有法、工兩科。山西大學雖有四科,惟因交通不便,學生亦僅幾百人。東南大學新辦預科,其幼稚可以想見。美國私立大學很多,共有幾百個。中國之私立大學,亦寥若晨星,北京則有中國、民國、上海則有大同、複旦,且經費均感困難。此外則有廈門大學,由陳嘉庚先生獨捐四百萬,辦預科。”“北大因經費不足,每年隻招三百人,而與考者每多至千餘人,勢不能全數收納”。他還特別介紹了近年來北大興利除弊的舉措,並以五四運動為例,指出“北大學生最關心國家大事”。他希望華僑能更多地關注國內和北大的事業。8月間,他應教育部之命,順道到檀香山出席太平洋教育會議。他後來曾談及當時與會的心情,他說:“我們的教育辦得如何,我們自己是知道的,但是到了這個時候,也就不能不說幾句撐場麵的話。尤其是在擅香山的太平洋教育會議席上,各國的代表都要貢獻他國內的教育成績,而我們正是首都國立高等學校陷於破產的時候,使人心裏實在難受”。

正是在這種教育危機日益嚴重的情勢下,教育界發出了“教育獨立”的呼聲,要求擺脫封建軍閥政府和外國勢力的桎梏,要求獨立自主地發展本國的新教育。這種“教育獨立”的主張所包括的內容大致為:(一)教育經費獨立;(二)教育事務獨立;(三)教育離政治而獨立;(四)教育離宗教而獨立;(五)高等教育之學術獨立。在上述主張中,爭取教育經費的獨立成為最緊迫的問題。

這一時期,北大等校教職員為索取積欠的薪資和學校經費而進行的鬥爭事件,屢見記載。1919年12月15日,北京小學以上學校教職員為要求清償舊欠,改發現洋(當時多以票洋代銀元發薪,而票洋大量貶值),決定是日起全體停止職務(即罷教),並成立固定組織,馬敘倫、王桐齡任總務,陶孟和、李大釗等負責新聞組工作。北大教職員參加了這次統一行動。蔡元培認為多數教職員辭職,校長也當然要辭職,12月31日,他與北京各大專校長一同提出辭職,辭呈稱:“竊自教職員停止職務以來,倏已半月,迭經設法疏通,迄無效果,轉瞬假期屆滿,更屬無法支持。既未便坐視,又無法進行,唯有懇請大總統準予辭職,並迅即派妥員接替,無任屏營待命之至”。因未見複文,翌年1月8日複再呈辭職。後經教育部對各校長慰留,事態漸趨緩和,但按常例,蔡係總統任命,還須總統下令慰留方生效,而當時總統沒有另文挽留,於是輿論界又盛傳要撤換蔡元培。同年一月,教職員聯合會代表馬敘倫等二十六人,聯名上書總統,要求挽蔡,呈稱:“時逾兩旬,未蒙大總統慰留,各校方深疑慮,近觀本京報載,教育部將蔡校長辭職事件提出國務會議,業經通過,準予辭職。雖事關密勿,無從證明,特蔡校長與北京各國立校長及京師學務局聯名辭職既經全體慰留,未便忽令獨去。況現在各校業已回複原狀;在蔡校長已無責任之可言,在政府於學界甫就寧靜之際,亦似不宜再生枝節。本會深恐萬一報紙傳聞竟成事實,去夏劇潮可為殷鑒”。馬文以五四學潮相警告,北京政府自然記憶猶新,最後不得不由總統下令表示慰留,但此事反映了反動當局去蔡之心不死。這次集體停止職務和辭職事件,說明了當時教育界的嚴重狀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