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忙年印記(1 / 2)

忙年印記

文化

作者:劉廷鑾

過去那令人酸楚的忙年一去不複返了。人們喜歡懷舊,常念叨那時的年味,但誰也不會再留戀那太苦的歲月。不過,過年就是過年,這年味是不能少的,還是要用心去繼承和追求的。

在老家沂蒙山區,上世紀五六十年代的忙年,給我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記。

在農村,將過春節稱之為過年的莊戶人,是把過年作為一年到頭最隆重的傳統節日極力歡度的。

進入臘月,忙年就進入了倒計時,人們過年的情緒就被調動起來,一天緊似一天地籌備著。在我看來,這忙年就是把過年的時間拉長了,成為過年的重要環節和組成部分。年味,就在緊鑼密鼓地忙年裏。

農村忙年,除了傳統上的意義,最主要的就是置辦吃的、用的、穿的年貨,把辛苦了一年的自己補償一下,過年時能更體麵和更滋潤一些。人的生活不能老是平鋪直敘,應該有起伏高潮,這逢年過節不就是人們給自己所設計的大調整的機會嗎?

雖說忙年是一家一戶的事情,但別忘了那是在生產隊的歲月,忙年在很大程度上是要依靠集體的。過年的“福利”是按各家人口發放的。除了要給社員分肉、分酒之外,還要分些花生、豆子、粉皮、粉條之類的。

過年前,生產隊最要緊的就是殺豬分肉。要知道,農村的大多數人是一年到頭吃不上一次肉的,除非有紅白之事,以及雞鴨病死之時。這過年備殺的豬,是從年初就謀劃確定好了的,生產隊飼養員上心喂養,多是又大又肥的幾頭。這年豬,關係到過年每家分肉多少,社員們平日裏都很牽掛,常去觀看品評。到了年豬被宰之時,全村七八個生產隊大都相約而行,豬的尖叫聲響徹全村,社員們,尤其是孩子們,當作一大景觀,圍觀者裏三層外三層的。那時,領肉這活家裏常派我去。分肉要抓鬮論號,以免所分部位不同而發生糾紛。這肉領回來,就高高地掛在屋裏的牆壁上,不會立即去吃的。如果來了親戚,就先割下一點招待。臨近年關,家家煮肉,如果你在村裏的大街小巷轉悠,到處都能聞到肉味的飄香。但是肉煮熟了,即使你是備受疼愛的孩子,大人也很少舍得切下一塊給你吃的,最多能讓你用肉湯泡煎餅吃,喝上一碗漂浮著銅錢大小的油花的肉湯,就被膩得不想吃肉了。

忙年少不了備下白酒。那時候,我們縣有個國營南古酒廠,隻釀造地瓜幹酒,也不瓶裝,隻是散賣,供貨渠道是公社駐地的供銷社以及延伸至村裏的小賣部,大都是用黑色瓷壇封裝,平日放在櫃台上,使用鐵製的提酒器散售。臨近年關,生產隊裏要派專人,用兩輪平車或獨輪推車,裝上幾大麻袋地瓜幹,到南古酒廠換回幾大塑料桶白酒分給社員。記得一年臘月二十八,生產隊長叫社員吃完晚飯後到隊裏會計室分酒,可社員們都去了,換酒的人卻沒見回來。生產隊長著急了,以為換酒人在路上出了不測,就趕緊派幾個小夥子前去迎接,在離村子大約一裏多的地方發現了他們,裝酒的車子歪倒在幹涸的路溝裏,兩個換酒人正躺在車旁呼呼大睡。原來,他們二位饞酒,走一會兒,就停下來偷喝一次酒,以致醉酒而栽倒了。雖然大家半夜才分到酒,但並沒有怪罪他們,隻是成了一個講了多少年的笑話。

忙年自己購置年貨,那要取決於生產隊年終決算分配多少錢。平時社員家裏的收入,就是靠養頭豬,或者賣自留地的蔬菜,以及養雞不舍得吃的蛋。那時糧食是禁止集市交易的。有的人在集市上偷賣煎餅,也會被當資本主義尾巴痛割的。生產隊經營情況不一,好的也就是一個壯勞力出一天工掙毛把錢,差的也就是五六分錢。我們家有五個壯勞力,算是能分錢的大戶。那時我上小學,下午放了學也要下坡割青草交到隊裏掙工分,星期天或者放了假,也要當半勞力參加生產隊勞動。記的一年,我們家分了一百八十塊錢,把父母激動得一夜沒有睡覺,坐著拉了一夜呱,盤算著如何置辦年貨,過個肥年。你可別輕看這一百八十塊錢,那時物價低,豆腐才五分錢一斤,這是能買到很多東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