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正是取其精華,棄其糟粕,即正要有所取、有所棄、有所愛、有所憎。在繼承一些、拿過一些的基礎上,再加以區分,才能真正在取、棄之間,愛、憎之間,提高識別力,有所區別,有所選擇。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還談什麼選擇呢?最方便的:便是否定一切傳統的東西了。“銷沉”者,又豈止“詩箋”哉?
《北平箋譜》印製,首倡是魯迅先生,一九三三年二月五日寫給西諦(鄭振鐸)的前麵已引了一半,其後麵談到具體印製時道:因思倘有人自備佳紙,向各紙鋪擇尤(對於各派)各印數十至一百幅,紙為書葉形,采色亦須更加濃厚,上加序目,訂成一書,或先約同人,或成後售之好事,實不獨為文房清玩,亦中國木刻史上之一大紀念耳?
不知先生有意於此否?因在地域上,實為最便……先生為什麼不找別人,特地找鄭西諦先生呢?因為西諦先生當時正送給魯迅先生三本新著,即最著名之插圖本《中國文學史》,開明書店出版,綠色封麵,封麵上有鍾和指鍾的圖案。書是托魯迅先生三弟喬峰先生拿來的。其時喬峰先生在“開明”工作。這部《中國文學史》的特征,是把古書中的插圖,最多是明版戲劇小說的木刻插圖印在書中,作為插頁,十分珍貴。魯迅先生看到這些可愛的插圖,自然聯想起心愛的詩箋,這可能是早已想印製箋譜了;也可能是忽然受到啟發,總之是引西諦先生為同好了。所以寫信約西諦先生共成斯舉。當時西諦先生在北京教書,魯迅先生則在上海,所以信中說“在地域上,實為最便”了。
西諦先生的確是魯迅先生的知己同誌,接信後便在北京琉璃廠開始訪箋了。這時先生家住城裏南池子,每天授課之餘,先到琉璃廠各大南紙店中選買箋紙,然後抱著一大包箋紙興衝衝地坐上包車回到南池子寓所,於燈下展玩之,心中感到無限欣慰。這些甘苦故事,後來先生寫了詳細的《訪箋雜記》,這是晚近有關琉璃廠的一篇重要文獻。其曆史意義直可比乾隆時李南澗的《琉璃廠書肆記》和近人繆荃孫的《琉璃廠書肆後記》,可惜孫殿起氏《琉璃廠小誌》沒有把這篇東西錄進去。可能因為比較晚,或因是箋紙而不是書的原因吧。
當時琉璃廠出售自印木刻詩箋的南紙店很多,西諦先生訪箋時足跡所到,就有榮寶齋(西琉璃廠中間)、鬆華齋(琉璃廠)、靜文齋(琉璃廠中間)、清秘閣(西琉璃廠路南)、榮祿堂(琉璃廠)、鬆古齋(琉璃廠中間)、淳菁閣(琉璃廠中間)、寶晉齋(東琉璃廠路北)、懿文齋(琉璃廠路北)、成興齋(楊梅竹斜街)。以上所舉,不過是《北平箋譜》所選中編入譜中的字號。即以琉璃廠而論,南紙鋪亦遠不隻以上數字,知名者尚有宣元閣、晉豫齋、翊文齋、敏古齋、萬寶齋、鬆雪齋、鬆竹齋、寶文齋、秀文齋、詒晉齋等家。鼎盛時期的琉璃廠,是現在人很難想象的了。
南紙鋪這行買賣,現在基本上已為時代所淘汰了,僅存者如北京榮寶齋、上海朵雲軒等等,也隻重在接待外賓、國內除極少特殊地位的顧主而外,一般人已無多大關係;偶然來個把一般顧客,也花不了多少錢,反而要打擾櫃台裏麵那些悠閑的營業員的休息和清興,自然要遭到他們的冷眼和討厭的麵孔,那隻怪你不知趣。所以我是很識相的,積習所好,偶然進去看看,也隻是輕輕地進去,輕輕地出來,決不敢驚擾他們,至於那寫著英文、日文隻接待外國人的門,那更是看也不敢看,自覺地低頭而退了……魯迅先生三天兩頭逛琉璃廠的時候,鄭西諦先生在琉璃廠訪求箋紙的時候,是沒有這樣的“門”的!
南紙店賣紙、筆、墨、硯、書、畫、印章、顏料、扇子等等。當時由總統府、國務院到豆腐店,公私函件來往,都習慣用舊式中國紙張,毛筆書寫,包括大中小學的教員和學生,如果再往前一些,寫英文也是用毛筆寫外國字。我親眼見過不少老輩都有此習慣。因而毛筆信箋的銷售量很大。箋紙種類很多,最普通的是毛邊紙等印的各種“八行”,所說“各種”,是指帶框的、不帶框的(即不留天地)、細格、寬格、粗絲、細絲、大幅、小幅。比較高級點的,便用綿簾、連史、單宣、夾宣、甚至灑金、發箋等高級紙張製,也有先把紙染成梅紅、虎皮等顏色再印製,也有不印明顯的朱絲格,即紅格子,而用砑光印成暗格。再考究的,就是印花箋紙了。同是印花箋紙,也有粗劣的、精美的、高雅的,同樣也多種多樣。
印花箋紙的印製次序是畫稿、雕版、刷印、裁齊、裝匣等幾道工序。最後也分箋紙好壞,最普通隻是四十張或五十張一紮,用紙條一束便可以了。好些的裝紙匣,再好藍布匣,最高貴錦匣。藍布匣最高雅。當然匣子越考究,裏麵的箋紙也越精美。而一般布匣和錦匣裝的都是一樣的。鄭西諦訪箋時,紙匣(內裝四十或五十張)一元到一元五,布匣二元到三元。這種箋紙不單賣一張兩張,要買就是一匣。而一匣四十張,並不是四十個花樣。一般或四種花樣或八種花樣。因而每次選購三五十種花紋,便要買十來匣信箋,捧在懷中,也就是《訪箋雜記》中說的一大抱了。
早期各紙鋪找畫師畫稿,畫師在畫稿上題款,都要寫“某某為某某齋主人作”,或者寫“某某齋主人製,某某作”,畫師完全是為南紙鋪的店主服務的。一九三三年十月二日魯迅寫給西諦先生信中說:李毓如作,樣張中隻有一家版,因係色箋,刻又劣,故未取。此公在光緒年中似為紙店服役了一世,題簽之類常見其名,而技藝卻實不高明,記得作品卻不少。先生可否另覓數幅,存其名,以報其一世之吃苦。類似李毓如等畫師,就是專為南紙鋪服務,而所入卻無幾的可憐畫師。前引信中說“光緒年中”、“服役了一世”等等,後人看了,以為他在清代就去世了。實際他最少在二十年代初時還活著,手頭有本民國九年版商務印書館編的《實用北京指南》,在書家欄內,就有“李毓如”住“堂子胡同”。同欄第一名是“陳師曾”,後注“兼寫刻”,住“安福胡同”。那時師曾先生還未移居到“庫子胡同”,還沒有寫“自笑褌中能處虱,心懸枝上獨承蜩”的妙詩呢。
詩箋自林琴南、陳師曾二位大家之後,才境界大開,精美日進,也改變了過去南紙鋪店主指使畫師的局麵,而由畫家指導南紙鋪,紙鋪仰仗畫家的大名和社會地位。這種情況,在《北平箋譜》魯迅先生的序言、西諦先生的序言中都明確地提出過。
有了畫稿,便要刻成木版。單色印刻一塊版,套色印要按不同顏色部位,刻幾塊版。木板用棗木、梨木等木紋細膩、而又有堅硬韌性的木頭。紋理粗、鬆、軟不行,硬而脆也不行,要便於受刀。刻工不是現在的木刻版畫家,刻工是以刻木版書為主的刻字工匠,這是自五代以來,與我國文化事業關係極為密切的工匠。手藝大有高下,高手不但刻一般印刷體字(即所謂宋字),而且刻真、草、隸、篆各種字體,以及各種書畫,明版小說、戲劇中留下了大量精美插頁,不少刻工都在工藝史上留下了姓名。徐珂《清稗類鈔》中“工藝類”記雲:蘇州專諸巷有刻版者曰朱圭,字上如,雕刻書畫,精細工致。以河南畫家劉源所繪《淩煙閣功臣像影》而雕刻之,尤為絕倫。同書又記套色版雲:朱墨本,俗稱套版,以印墨一套,印朱又一套也。廣東人仿印最夥,亦最精。有五色者,武英殿本《古文淵鑒》亦五色。考其原起,則實明萬曆時烏程閔齊伋所創也。南紙鋪沒有刻版工人,要發給刻字工,刻版工都散住在琉璃廠附近。如魯迅先生信中說的“板兒楊”、“張老西”等幾位。他們的生活是很苦的。清末《愛國報》所印《燕市積弊》中記道:刻字的手藝,本來甚苦。年歲或老或小的人,全都吃不成。每刻一板,分兩道手,有伐刀、挑刀的分別。伐刀管刮板、上樣、拉線等事,把字的正麵伐好,交給挑刀去挑,挑刀把反麵兒挑得,外帶鏟空(就是沒字的空格)。亂前(指庚子之前)每百宋字,才掙五百當十錢。頂好的手藝,才能了零碎兒,如名戮、票板、花信箋之類。從以上記載,可見能刻印花信箋版的刻工,是昔時刻工中手藝頂好的。
南紙店把畫稿發給刻工刻好,拿回來即可印製彩箋。印工是南紙鋪自己的。花箋一色的多,二套色的較少,三套色、四套色的更少些。印時,木版仰放,刷色,鋪紙,再用板毛刷輕刷一遍,掀起,如隻印一色,便是一張。如印套色,要如此兩三遍才能完成。
顏料用國畫顏料:赭石、花青、藤黃、胭脂、朱櫟、丹朱等,顏料中都要對膠,自然還要用墨,加水,所謂“烘花”,印製時濃淡、水暈之間,工藝要求也是很高的。
因此一張詩箋的雅俗、高劣之間,是大有軒輊的,其間畫稿好壞、刻手高下、匠工優劣都有密切的關係。
鄭西諦先生在琉璃廠訪求購買了大量箋紙,各揀樣張,寄給上海魯迅先生。一九三三年十月二日魯迅回雲:箋樣昨日收到,看了半夜,標準從寬,連“仿虛白齋”箋在內,也隻得取了二百六十九種,已將去取注在各包目錄之上,並箋樣一同寄回,請酌奪。大約在小紙店中,或尚可另碎(按魯迅先生原信寫作“另碎”,一般亦可寫作“零碎”)得二三十種,即請先生就近酌補,得三百種,分訂四本或六本,亦即成為一書。倘更有佳者,能足四百之數,自屬更好,但恐難矣……關於書名及內容編排,魯迅先生在同一信中也作了詳細的說明,文雲:書名。曰《北平箋譜》或《北平箋圖》,如何?
編次。看樣本,大略有三大類。仿古,一也;取古人小畫,宜於箋紙者用之,如戴醇士、黃癭瓢、趙叔、無名氏羅漢,二也;特請人為箋作畫,三也。後者先則有光緒間之李毓如、伯禾、錫玲、李伯霖,宣統末之林琴南,但大盛在民國四五年後之師曾、茫父……時代。編次似可用此法,而以最近之《壬申》、《癸酉》箋殿之。
前信曾主張用宣紙,現在又有些動搖了,似乎遠不如夾貢之好看……從上麵所引信文中,可以看出:《北平箋譜》之成,倡議者是魯迅先生,訪箋購箋者是西諦先生,而選稿、編審者又是魯迅先生,後來在北平具體編選、聯係印刷等等,出版成書者,又是西諦先生。二位通力合作,艱苦經營,京、滬兩地,往返了若幹次的郵件與郵包,為中國文化事業,為世界藝術史,立下了一塊豐碑——《北平箋譜》出版了!
一九三四年《魯迅日記》一月二十二日記雲:晚西諦至自北平,並攜來《北平箋譜》一函六本。由一九三三年二月五日魯迅倡議算起,到出書不足一年;由同年十月二日魯迅先生編定二百六十九種時算起,到出書之日,隻不過三個來月,就印出這樣有曆史意義的書,這是五十多年前的速度。半個多世紀過去了,祖國發生了翻天覆地的巨大變化,現在一講就是八十年代信息爆炸時代的速度,而印一本最粗糙的書,最起碼也要一兩年……這個難題,誰能解答呢?恐怕遠遠超出“世界三大難題”之外,任何大數學家也難解答吧!
閑話少說,言歸正傳。
前文已引迅翁名言“必與唐版媲美矣”,我文中還說“時至今日”、“可以和明版、康版媲美”的話,誰知事實上遠不止此。在我寫這篇小文時,想借來重新拜讀一下,就為此大費周章。先找賈植芳先生,想向複旦大學圖書館借閱,一查,沒有此書。後找上海圖書館善本部,也隻有《十竹齋箋譜》和《北平榮寶齋詩箋譜》兩種,《北平箋譜》沒有。心想魯迅紀念館中一定可以借到,於是托朋友打電話去問,並且言明隻在館中看,能夠看二三十分鍾也好。結果大失所望,回答十分幹脆:不借!要有領導首長的批示……展品一動便要消毒……咱們窮教員哪裏又能高攀到領導首長的批示;再說也怕擔急性傳染病的嫌疑被消毒……便默默打消了借閱的念頭,雖然也算是一個“魯迅研究學會”的學員,但到底是一個微末之輩呀!在享有資料專有或近水樓台的人眼中,你又算什麼呀!還好,天無絕人之路,經友人蔡耕兄之介紹,在上海人民美術出版社資料室看到了這部久別的“與唐版媲美”的寶書,不禁故舊之情油然而生,恍如又坐在漢花園北大圖書館樓上、文津街北圖樓上大廳裏……安安靜靜地翻閱著,魯迅先生的形象,西諦先生的形象,琉璃廠的街景,繪製者白石老人的矍鑠笑容、飄灑銀須,大千居士的大布袍褂、墨黑的大胡子,雪濤先生的黑仁丹胡子、玳瑁邊墨鏡……這些都一一在我眼前浮現而過。
《北平箋譜》先印一百套,預約價每部十二元。這在當時價值,約合一錢二分黃金的市價。一九三三年十二月號《文學》上刊有魯迅先生撰稿的告白雲:中國古法木刻,近來已極淩替,作者寥寥,刻工亦劣,其僅存之一片土,惟在日常應用之“詩箋”,而亦不為大雅所注意。三十年來,詩箋之製作大盛,繪畫類出名手,刻印複頗精工。民國紀元,北平所出者尤多雋品,抒寫性情,隨筆點染,每入前人未嚐涉及之園地。雖小景短箋,意態無窮。刻工印工,也足以副之。惜尚未有人加以譜錄,近來用毛筆作書者日少,製箋業意在迎合,輒棄成法,而又無新裁,所作乃至醜惡不可言狀。勉維舊業者,全市已不及五七家,更過數載,出品恐將更形荒穢矣。魯迅、西諦二先生因就平日采訪所得,選其尤佳及足以代表一時者三百數十種(大多為彩色套印者),托各原店用原刻版片,以上等宣紙,印刷成冊,即名曰《北平箋譜》。書幅闊大,彩色絢麗,實為極可寶重之文籍;而古法就荒,新著代起,然必別有麵目,則此又中國木刻史上斷代之唯一之豐碑也。所印僅百部,除友朋分得外,尚餘四十餘部,爰以公之同好。每部預約價十二元,可謂甚廉。此數售罄後,續至者隻可退款。如定戶多至百人以上,亦可設法第二次開印,惟工程浩大(每幅有須印十餘套色者),最快須於第一次出書兩月後始得將第二次書印畢奉上。預約期二十二年十二月底截止。二十三年正月內可以出書。欲快先睹者,尚希速定。對於此版目的、印刷發行情況,在廣告中都說得很清楚,我引用原文,就不必再多作解說了。第一版一百部,第二版也是一百部,但前後有很顯著的差別。即第一版一百部,每部都有魯迅、西諦二先生的親筆簽名,第二版便沒有了,“人美”資料室所藏,是第二版的。
共三百四十幅,分裝六冊,瓷青紙書衣,線裝,年久褪色變淺了。每頁隻正麵印詩箋花紋,反麵是白紙。外有藍布書套或夾板,“人美”資料室所藏,是夾板書函。
各冊書衣上書簽題端,是沈兼士先生所寫《北平箋譜》四字,第一冊扉頁,亦即“引首”,是沈尹默先生所寫《北平箋譜》四大字,楷書,未作二王筆意,而近似率更令。
印在書最前麵的是魯迅先生的序,由魏建功氏書寫。最後署款為:“魯迅序,天行山鬼書”,有“獨後來堂”陽文章,年月寫“千九百三十三年十月三十日”,未寫“民國”幾年,更未寫“幹支”。《魯迅日記》一九三三年十月三十一日記雲:“上午寄西諦信並《北平箋譜》序一篇。”《魯迅書信集》一九三四年一月十一日給西諦信雲:“天行寫了這許多字,我想送他一部。如他已豫約,或先生曾擬由公物中送他,則此一節可取消。”都是指這篇序的。為什麼要找魏建功寫呢?也是魯迅的主張。一九三三年十一月三日信雲:“簽條托兼士寫,甚好。還有第一頁(即名“引首”的?)也得覓人寫,請先生酌定。但我隻不讚成錢玄同,因其議論雖多而高,字卻俗媚入骨也。”十一月十一日信雲:“序文我想還是請建功兄寫一寫。”以上所引,是本書題簽、題引首、書寫序言的一段公案。而魏建功先生是錢玄同先生的大弟子,書法全學玄同先生。玄同先生去世後,魏將錢手劄影印出版。扉頁題雲:
先師吳興錢玄同先生手劄
弟子魏建功敬藏
字體和所寫《北平箋譜》序言一樣,是帶有章草筆勢的八分。猛一看,很像玄同先生所寫。魯迅所說,當時偏見,隻是個人看法,不能據為定論。魏未署真名,有深意焉。
魯迅先生序後麵,是西諦先生的序。西諦先生的序是郭紹虞先生所寫。末署:“二十二年十二月長樂鄭振鐸序,吳縣郭紹虞書”,有“照隅室”朱文章。當時紹虞先生正在燕京大學任中國文學係主任。
兩篇序及前麵目錄,都是墨筆書寫,珂羅版影印。魯迅先生曾在信中誇當時故宮博物院印刷之精美雲:“故宮博物院之版雖貴,但印得真好,隻能怪自己沒有錢。每幅一元者,須看其印品才知道,因為琉璃版也大有巧拙的。”不過後來這序和目錄,究竟是故宮印刷廠所印,還是“每幅一元”的便宜店家所印,就不得而知。遺憾的是,耆舊凋零,像這一類的故事,已無處可問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