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翁鬆禪《謝家橋詞》(3 / 3)

不過也不要緊,起碼“謝家橋”還可以進一步考證一下。《瓶廬詩鈔》卷四還有《謝家橋古銀杏》詩雲:

潮塘神宇靜,突兀兩蒼官。

對立若相語,孤擎君獨難。

雷驚枝辟火,秋老果登盤。

卻怪維摩樹,頻經匠石看。

此詩後有其侄孫翁永孫注雲:叔祖《古銀杏圖》,甲辰秋永叔見於武林。倩彭頌虞縮臨便麵。曾賦短句以誌哀感:

破空風雨漫相摧,獨歎孤高觸忌猜。

荊棘塞天鸞鳳泣,岩阿竟老棟梁材。

大樹飄零撼九州,即今涕淚滿山丘。

縱留勁節還天地,喬木能禁故國愁。

可見翁鬆禪不但有《謝家橋待潮》詞,還有《謝家橋雙銀杏》詞,還有《謝家橋古銀杏》詩,還有《古銀杏圖》,謝家橋、古銀杏、詩、詞、圖,連他侄孫也感慨萬端,那麼這謝家橋是什麼地方,在哪裏呢?可能是常熟城外尚湖邊他新修的墓地。

《瓶廬詞鈔》中有兩首《買陂塘》詞,前有小序雲:“戊戌長至後,西山墓廬將成,奎孫侄孫督役勤至,今呈新詞兩闕,辭意斐然,漫次其韻。落筆草草,切勿示人也。”這兩首詞是四月罷官歸隱廬墓的表態之作。詞中說:“蠟屐拋殘,圍棋輸卻,莫問謝公墅。”又說:“漫說浮名相誤,忠肝要自披露。此湖多少閑風浪,傳有隱居尚父。”又說“西山下,沉痛蒿莪風樹……看咫尺湖田……指我釣遊處”。所謂“更沈吟,幾間茅屋,也須健骨撐住”,可以咫尺湖田,退隱林下,也還罷了。而想不到兩年後,國事日非,八國聯軍侵入北京,西太後、光緒蒙塵西安,退居林下待罪的老相國、帝王師,自然是傷感萬端,愁懷難遣,不禁低吟“錯認秦淮夜頂潮”、“卻憐燕子未歸巢”了。

這組《浣溪沙》共五首,還有一首題為《坐獨輪車》,亦十分有趣。詞雲:秔稻雲帆係此邦,驚濤駭浪未全降。居然畫斷一長江。柳陌低低行易過,鹿車小小力能扛。莫言失腳下魚缸。讚賞江南自保,誇耀小小鹿車。虞山林下坐獨輪車的翁相國,使人想起八百年前南京秋風黃葉山路上騎驢子的王荊公……坐著奧迪車奔馳在柏油路上的大官們,能想象到這些騎毛驢、坐獨輪車的老相國嗎?——真是前不見古人——但卻也留下“水花風柳謝家橋”這樣美麗的詞句——而奧迪車後留下的卻隻是一股汽油味,似乎傳統文化也就在這屁股底下散出的汽油味中消失了。

鬆禪老人世紀初一首小詞,九十多年後我卻拉拉雜雜地寫了這許多感慨——或者也可叫廢話,似乎太羅嗦了,該結束了。但是還想拖個尾巴,就是翁同龢的別號很多,字笙階、訒夫、聲甫,號叔平、瓶齋、瓶廬、瓶笙、韻齋、鬆禪老人。又因是常熟人,有時也可叫“翁常熟”,諡號“文恭”,史稱“翁文恭公”。略作介紹,也有必要,不然有些讀者看到不同的名字就弄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