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萊狄一邊琢磨,一邊朝四周觀察,把院子的地形牢牢地記在腦子裏。她好像一個頗有經驗的將軍,既預見到了勝利,也預見到了失敗,按照戰爭的許多可能性,做各種的準備。
一個小時過去了,她聽見博納希厄太太叫她,博納希厄太太的嗓音非常溫和悅耳。善良的院長當然完全表示認可,作為開始,她們將在一起吃晚飯。到了院子裏,她們聽見一輛馬車停在門口的聲音。
米萊狄認真聽。
“您聽見了嗎?”她說。
“是的,是一輛馬車的行駛聲。”博納希厄太太說。
“是我哥哥給我們安排的那輛馬車。”
“啊!我的上帝,”
“好,別害怕!”。
有人拉修道院的門鈴,米萊狄說的很對。
“上樓到您的房間去,”她對博納希厄太太說,“您應該有幾件珠寶要帶走。”
“我有他寫給我的信。”博納希厄太太說。
“好吧!快去取,接著到我的房間來找我,讓我們迅速把晚飯吃好;也許我們要趕一段夜路,應該儲存一些體力。”
“偉大的上帝!”博納希厄太太把手放在胸口上,說,“我的心跳得厲害,我走不了。”
“別害怕,聽我說,勇敢些!想想看,再過一刻鍾您就得救了,記住您是為了達爾大尼央才去做您要做的事。”
“啊!是的,一切都是為了他。您這樣使我有了勇氣。您去吧,我等一會兒來找您。”
米萊狄立刻上樓到了自己的房間裏;她見到了羅什福爾的仆人,向他——做了安排。
仆人肯定等候在門口;隻要火槍手來了,馬車就立即離開,圍繞修道院轉個圈子,到樹林另一邊的小村裏去等米萊狄。在這種情況下,米萊狄就穿過花園步行到那個村子。
如果達爾大尼央他們沒有來,全部都照講定了的實施:博納希厄太太借口向她辭行,登上馬車;她把博納希厄太太帶走。
博納希厄太太進來了,為了打消她可能有的疑心,米萊狄又當著她的麵,對仆人一點一點重複說了一遍。
米萊狄問了幾句有關馬車的話;這是一輛三匹馬拉的輕便馬車,趕車的是一個驛站車夫;羅什福爾的仆人作為領航員,騎著馬走在車子前麵。
米萊狄擔心博納希厄太太懷疑,是擔心錯了;博納希厄太太太單純,絲毫也沒有懷疑米萊狄會幹出壞的事來;況且她從院長嘴裏聽到的非常陌生的溫特伯爵夫人這個名字,她幾乎不知道有一個女人在她遭到的災難中起到了那麼巨大、那麼致命的力量。
“您看見了,”米萊狄在仆人出去以後說,“一切都安排好了。院長沒有起一點疑心,她認為紅衣主教派人來帶我走。這個人去下最後的命令;您吃點東西,喝口葡萄酒,我們就走。”
米萊狄做了個手勢示意她在對麵坐下,給她斟了一小杯西班牙葡萄酒,又給她叉了一塊雞胸脯肉。
“您看看,”米萊狄對她說,“一切都在幫助我們:天漸漸黑下來啦,我們天亮時就能到達我們的躲藏地點,誰也不會知道我們在哪裏。哦,別害怕,吃點東西。”
博納希厄太太木然地吃了幾口,又抿了抿杯子裏的葡萄酒。
“喝吧,喝吧,”米萊狄把自己的杯子舉到唇邊,說,“像我這樣喝。”
但是就在米萊狄把杯子舉到嘴邊的時候,她的手停住不動了。她剛剛聽到大路上漸漸傳來奔馳的馬蹄聲;接著甚至就在同時,她又聽見了馬的嘶叫聲。
這聲音就像暴風雨的響聲把米萊狄從睡眼中吵醒一樣,把她一下子從平靜中拉了回來。她臉色蒼白,朝窗口奔過去,這時候博納希厄太太渾身顫抖著站起來,靠在椅子上才站穩。
還看不見什麼,隻是能聽見越來越近的奔馳的馬蹄聲。
“啊!我的天呀,”博納希厄太太說,“這是什麼聲音?”
“不是我們的朋友就是我們的敵人來了,”米萊狄說,態度冷靜得讓人吃驚,“留在那兒,我會告訴您的。”
博納希厄太太依然站著,她呆呆地站著,臉色蒼白得像一座雕像。
聲音越發響了,可以肯定那些很近了。如果說還看不見它們,那是由於大路拐了一個彎。然而聲音變得這樣清晰,根據馬蹄鐵的一陣一陣的響聲可以分析出有好幾匹馬。
米萊狄集中一切注意力望著大路;天色還夠亮,她可以看清他們是什麼人。
突然間在大路的拐彎處,她發現鑲著飾帶的帽子在閃閃發光,帽子上的羽毛在飄動。她數了數:兩個,五個,騎馬的人總共有八人;他們中間的一個人比其他的人超前了兩匹馬的距離。
米萊狄發出一聲壓抑的低低的呻吟。她認出帶頭的那個人是達爾大尼央。
“啊!我的上帝!我的上帝!”博納希厄太太叫了起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是紅衣主教衛士的製服,不能耽擱一分鍾了!”米萊狄叫了起來,“讓我們快跑,快跑!”
“對,對,迅速!”博納希厄太太重複說,但恐懼把她用力地釘在原來的位置上,一動不動。
她們聽見騎馬的人在窗子底下經過。
“快走呀!快走呀!”米萊狄一邊叫喊,一邊企圖拽博納希厄太太的胳膊,“幸好有花園,我們還能逃,我有鑰匙,不過我們得快一點兒,再過一會就來不及了。”
博納希厄太太剛試著走了兩步,就雙膝跪倒在地上。
米萊狄企圖扶她起來,想把她帶走卻失敗了。
就在這時候傳來了馬車的隆隆聲;車夫看見火槍手,趕著馬車急忙地離開了。接著響起了好幾下槍聲。
“再一次問您。您願不願意走?”米萊狄叫了起來。
“啊!我的上帝,我的上帝,我走不動了。您看得很清楚,我無法走路了。您自己逃吧!”
“自己逃!把您一個人留在這兒!不,不,絕不可以。”米萊狄嚷道。
突然間米萊狄呆住了,一道不祥的凶光從她的眼睛裏射出來。她跑到桌前,飛快地打開一個鑲嵌寶石的戒指底座,把裏麵的東西倒在博納希厄太太的杯子裏。
這是一粒淡紅色的小圓球,倒在葡萄酒裏馬上就溶化掉了。
然後她一隻手堅定地拿起杯子,說,“喝下去,這杯葡萄酒會給您補充力氣,喝下去。”
她說著把杯子送到年輕女人的嘴邊,博納希厄太太呆呆地喝了下去。
“啊!我原來不想這樣來為自己報仇,”米萊狄一邊說,一邊臉上帶出幽靈般的微笑,把杯子放回到桌上,“不過,說真的,我已經竭盡全力去做,我已經盡了我最大的努力。”
接著她飛奔出了房間。
博納希厄太太望著她逃走,卻不能跟著她;她仿佛夢見有人在追趕自己,而自己想走卻又邁不動腳的人一樣。
幾分鍾過去了,從大門口傳來駭人的響聲;博納希厄太太隨時都在期望著米萊狄再次出現,但是米萊狄沒有再出現。
有好幾次,無容置疑是因為恐懼,她的滾燙的額頭上冒出了冷汗。
終於她聽到打開鐵柵欄門的嘎嘎聲,接著從樓梯上響起皮靴聲和馬刺聲,還有一片越來越近的嘈雜的說話聲,在這片說話聲中她似乎聽見有人提到她的名字。
突然間她高興得大聲叫了起來,向房門口奔過去,她聽出了達爾大尼央的聲音。
“達爾大尼央,達爾大尼央!”她吼叫著,“是您嗎?我在這兒,我在這兒。”
“康斯坦絲!康斯坦絲!”達爾大尼央回答,“您在哪兒?我的天啊!”
與此同時,房間的門被撞開了;幾個男人闖進來;博納希厄太太倒在扶手椅上,再也不能動一動了。
達爾大尼央把握在手上的一把還在冒煙的手槍扔到一邊,跪倒在他的情婦麵前;阿多斯把自己的一把手槍插回到腰帶上;拿著劍的波爾朵斯和阿拉密斯把劍再次插進劍鞘。
“啊!達爾大尼央!我心愛的達爾大尼央!您可算來啦,您沒有騙我,真的是您!”
“是的,是的,康斯坦絲!我們又在一起了!”
“啊!她騙我說您不會來了,但是我心裏還擁有希望;我不想逃走,啊!我做得沒錯,我多麼開心啊!”博納希厄太太說。
正在一旁坐著的阿多斯,聽見這個“她”字,一下子站了起來。
“她!她是誰?”達爾大尼央激動地問。
“我的一個女伴,她出於關心,想幫助我遠離那些迫害我的人;她把你們當成了紅衣主教的人,剛剛逃走了。”
“您的女伴!”達爾大尼央叫了起來,臉色變得比她的情婦博納希厄太太還要難看,“您說的到底是什麼樣的一個女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