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逞強女警官(2 / 3)

過了兩天,餘滿江打電話過來。一聽聲音,賀子勝就知道他元氣大傷。不過,元氣大傷的餘滿江仍有三分餘勇,張開嗓門首先把賀子勝臭罵一頓,標準國罵、地方版罵,捎帶上問候祖宗之類的全來了。

賀子勝不頂嘴,耐心聽餘滿江罵完。按照慣例,挨過餘滿江的罵,一般會收聽到好消息。罵得越狠越凶,說明爭取“好消息”的過程越艱辛,也說明“好消息”越有價值。

餘滿江罵完,喘著粗氣說:“你的事,我給你辦定了,你嫂子下午簽拆遷合約。”末了,忍不住又罵幾句,“賀子,我這回算是為了工作,為消防,全盤犧牲家庭。我跟你說,我的家要散了,待會兒卷鋪蓋去你家打地鋪。”

原來,餘滿江為說服趙芳同意拆遷,索性抽出底牌,告訴她當初開便利店的成本有一大部分來自金梅的借款。借款的事,他一直死死瞞住趙芳,擔心橫生事端,所以他這幾年省吃儉用外加偷偷攢私房錢,好不容易才攢齊還給了金梅。

趙芳做夢也想不到,自己津津樂道的“第一桶金”的成本來源於金梅。這一怒非同小可,她將廚櫃裏十幾隻粗碗全捧出來,砸金花似地拋向餘滿江。粗碗很快變成碎瓷片,替補上來的是油鹽醬醋瓶子,仍然不解氣,摸到一隻煙缸落地開花。隻是,那一團油亮的簇綠剛落地,她就心痛得喘粗氣,地道的景德鎮瓷器呀。於是,撲到餘滿江身上連捶帶打加掐。

餘滿江任殺任剮。等到趙芳發泄夠了,說:“不管你怎樣誤解我,我還是保證,這輩子,我隻有你這麼一個媳婦兒。”

不知道為什麼,這句話霎時觸動了趙芳的心弦,她“哇”地大哭起來。既像賭氣,又像發泄地喊道:“好,好,我同意拆遷!”

這就是趙芳的倔脾氣,好強的她怎能接受“情敵”的“施舍”?同意拆遷,算作償還幹淨了金梅的人情,達到心理平衡。

趙芳的主動申請拆遷,讓圍觀的商戶大跌眼鏡,陸續簽字同意拆遷,整治行動得以順利進行。

消防整治行動持續整整三個月零七天,賀子勝發現,在行動中,大隊幹部前所未有地團結齊心。孫明傑的建設性意見多了,鄭少青能將賀子勝的話聽進心裏了,何源的工作積極性高了。高歆則維持著一貫的勤勉,因為與群眾直接打交道的機會增加,漸漸添上一兩分潑辣。

有一回,賀子勝和孫明傑來到湖興路小商品市場,親眼見到高歆與城建分局的工作人員說服商戶拆除雨棚。商戶辯稱雨棚有遮雨的功效,不肯主動拆除,見高歆個子不高,年輕斯文,有意刁難,唱唱喏喏道:“這位女警官,你要能上梁拆掉雨棚的一個邊角,我就親自拆。”

高歆的臉色變得有點難看,為難地望望距地麵足有三四米高的梁,抿唇,從旁邊撈來一把長梯,“蹬蹬”踏上去。登到木梯的半腰,她的速度放緩,試探般一步步往上爬,隻是她個頭不高,怎樣也沒法觸及雨棚的邊角。眼看她逐漸登上長梯最頂端,步伐越來越慢,梯子直打晃。那商戶叫一聲“我的姑奶奶喲”,頭一個衝上去扶住梯子,喊:“女警官,你趕緊下來,下來,別摔著!”

剛剛趕到的賀子勝和孫明傑同時上前幫忙扶穩。賀子勝喊:“高歆,你快下來,女同誌逞什麼能!”

高歆不應,她穩穩神,踏上木梯最上一格,踮腳,右手猛力往上一撓,雨棚的碎片“颯颯”往下掉。

商戶哭喪著臉喊:“警官,警花,你贏了,趕緊下來吧。”

孫明傑舒口氣,說:“高歆,幹得好,下來。”

高歆大口大口吸氣,整個身子趴在牆體上,過了半晌,低聲說:“我,我恐高。”

孫明傑傻眼,“恐高?那你還敢爬上去!哦,沒事沒事,你扶穩梯子,不要朝下看,一格一格慢慢往下走。”

高歆往上登的時候沒敢看地麵,聽見孫明傑的說法,反而下意識地朝下一望,三四米的高度像黑不見底的萬丈深淵,頓時連聲音也開始發抖,“孫,孫副教導,我腳軟,我不敢……”

賀子勝發話,“什麼不敢!你打算就這麼待在梯子上,或者指望我給你從中隊調來一隻救生氣墊?告訴你,門兒都沒有!”

高歆緊緊閉著眼,說:“那怎麼辦?要不,你們給我出一個腦筋急轉彎的題目,幫我分散注意力?”

聽到這句話,賀子勝心裏微微一動,不由多瞥了兩眼高歆的背影,說道:“我不會玩這個遊戲。高歆,你聽我說,你為什麼恐高?這是心魔。你是不是不敢看地麵,望一眼就覺得害怕、心虛、全身無力?那麼,我告訴你,對於我們恐懼的東西,逃避解決不了問題,你得把它看清楚,看仔細,看透,你就不怕了。你聽我的,睜開眼睛,往下看,仔細地看,看清楚我、孫副教導,看清楚地麵上的每樣東西。”

過了一會兒,高歆終於把她的目光投下來,她首先把目光落在賀子勝身上,然後慢慢地轉向孫明傑,再轉向商戶,再轉向地麵的雜物、碎屑與垃圾。又過不多久,她緩緩地退下木梯。

走下來的她麵色蒼白,瞧也不瞧賀子勝一眼,自顧自走到整治小組的臨時辦公室休息。

孫明傑揶揄賀子勝,“瞧,你可把她得罪透啦。”

賀子勝莫名其妙,“怎麼會得罪?你看,她聽我的話,戰勝自己,成功走了下來。”

孫明傑沒好氣地說:“你太不了解女人了,而且不會轉換角色,你把老婆和女幹部全部當做普通消防兵來帶,遲早行不通!”

賀子勝不以為然,“行呀,你做政治思想工作做到研究女人了。我看我家媛媛挺好,沒有什麼陰陽怪氣的想法。”

孫明傑鼻孔裏“哼哼”,不做回答。

賀子勝想起一件事,說:“對了,你有沒有發現,高歆很像我們曾經見過的一個人。”

孫明傑詫異道:“像誰?”

“你還記得嗎,1996年江京高速公路發生車輛交通事故,你我前去救援。其中一輛貨車有位男青年雙腿被卡住,流血過多,情況十分危急,在施救的過程中,有位女孩一直幫助我們為男青年做心理疏導。這麼多年過去了,我幾乎忘記這件事。方才高歆提出玩腦筋急轉彎的遊戲,不知怎麼的,我突然間想起那個女孩當時也是跟男青年玩的這個遊戲,再看看高歆,越看越像。你說,會不會就是她?”

孫明傑瞅瞅賀子勝一臉發現新大陸的表情,先是憋笑,按捺不住捧腹大笑,“你呀你,你今天才知道?當初高歆來大隊報到時,我和她可是彼此第一眼就認出了!”

孫明傑一邊笑,一邊把賀子勝領進臨時辦公室,對正在喝水的高歆說:“高歆,這可是天大的笑話,你知道嗎,賀副大隊長現在才想起來,原來咱們在4年前已經共過事,一起救過人。”

高歆雙眼望地,手捧水杯不回答。

賀子勝搭訕道:“我記得當時你說自己是學醫的,怎麼回事,你明明學的是化學專業嘛。”

也許是賀子勝超強的記憶力讓高歆有些震驚,她開口說道:“其實,我隻是在大學裏選修過護理學,不過沒有拿到學曆證明。”

“哦,”賀子勝做恍然大悟狀,帶著好奇問,“那位男青年後來怎麼樣,你知道嗎?”

高歆臉色一沉,又不說話了。賀子勝不知道自己哪裏又觸上高歆的黴頭,隻得假裝看看表,順便找個理由溜走。

後來,孫明傑告訴賀子勝,當初那位男青年,正是高歆遠離北京來到江臨的原因。

男青年名叫呂樂,經過搶救後痊愈,住院期間一直念叨高歆的“救命之恩”,出院後在各大高校尋覓高歆,他家世極好,動用一些資源後,居然真的找到了高歆所在的學校和班級,於是一頭火熱展開追求。呂光各方麵條件都好,人品也不錯,偏偏高歆不喜歡他,多次婉言拒絕後,呂樂反而越挫越勇,糾纏不休。直至高歆臨近畢業,因為被糾纏得心煩意亂,恰值江臨市消防支隊在高校招收應屆畢業生,她想,部隊管理嚴格,呂樂再大的能耐也沒法跟到江臨市,更不可能在部隊營區撒野,於是報名參考,沒想到一考即中。因為她的自作主張、先斬後奏,她的母親生過很大的氣,隻是木已成舟,當高歆穿上筆挺的學員服成為現役消防警官,誰也沒法力挽狂瀾將她拉回為普通社會女青年,拉回原來的軌道了。

3個月的整治告罄,江南區區委書記和區長陪同市長親自檢視成果。1996年指揮過江京高速公路交通事故救援的鄧副市長現在已經升任市長,當他看到湖興路小商品市場消防規劃有序,商戶家家配置了滅火器,防火自救宣傳標識明朗醒目,情不自禁暗自點頭,握住賀子勝的手說:“工作到位,你們辛苦了。”

大隊6名幹部確實辛苦,3個月的起早貪黑督辦,每個人都黑瘦了一圈。鄭和特地在區政府小招待所設置兩桌宴席,為整治小組慶功。賀子勝心裏高興,多喝了幾杯,搖搖晃晃回家。

回到家,賀嘉兒已經甜甜地睡著了。他親親女兒的小臉蛋,轉頭看見馮媛媛正在對鏡試衣服。

她試的是一套灰色薄昵冬裙,上衣是小西裝款式,套黑色毛衫,裙子是A字一步裙。見賀子勝盯著看,一邊照鏡子一邊問:“好看嗎?”

賀子勝乘著酒意,上前一把抱住她的腰,嘟囔著說:“好看,我老婆穿什麼都好看。”

馮媛媛拍開他的手,“離我遠點,別把衣服弄皺啦,我明早上班要穿的。”

賀子勝不讓,“媛媛,我提個意見啊,好看是好看,就是衣服的顏色太深,老氣,你不是一直喜歡穿紫呀紅呀那些亮麗的顏色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