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逞強女警官(1 / 3)

以湖興路小商品市場為重點的全市消防安全大整治正式拉開序幕。

這次整治的規格非同尋常,由常務副區長鄭和親自掛帥,區安全生產辦公室、工商、城建、供水、供電等十來個部門和居委會幹部參加,實施部門聯合整治。當然,整治的思路來源於賀子勝。

湖興路小商品市場的火災最終延燒32個商鋪,過火麵積2000餘平方米,損失數百萬元。經過何源和高歆的調查,證實火災因小孩玩火引燃可燃貨品造成,肇事的孩子,正是那名玩打火機被高歆警告過的小男孩。

讓常務副區長鄭和惟一慶幸的是,因為疏散和搜救及時,奇跡般沒有群眾死亡。想想如果有人員死亡……鄭和的心不由得陣陣緊縮。因此,在火災善後工作會議上,鄭和不遺餘力地將消防大隊誇獎得天上有地上無。

賀子勝也不客氣,抽空將解決消防業務經費的申請遞給鄭和,鄭和大筆一揮,撥款10萬元。簽完字,對賀子勝說:“火災我也見過,但這次才真正理解什麼是‘人命關天’了,有你們這樣的部隊作保障,政府絕對應當加強對你們的保障!說實話,你這位大隊長的膽子確實夠大,當時我真擔心人肉包子打火,一去不回。可我又不能攔你。總之一句話,你賀子勝夠膽氣!”

賀子勝揚揚眉,說:“何止我一個,消防兵嘛,沒別的,膽氣加帥氣,神氣!”

鄭和被他逗笑了,說:“這幾天政府要做的工作很多,不斷有群眾來上訪,要求補償,並且指責政府沒有加強對市場的管理。你說說,像這樣自然形成的小商品市場,應當怎樣做好安全生產管理?”

賀子勝來了勁,馬上將實施部門聯合整治火災隱患的理論,向鄭和和盤托出。

鄭和拿來一張白張,邊聽邊劃,頗像鄭和下西洋麵對海圖的運籌帷幄,末了,筆在辦公桌上一頓,拍板道:“就按你說的辦!”談過這件事情,他似笑非笑地說,“小賀,其實我們早就見過麵,回憶回憶,有沒有印象?”

賀子勝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回思半晌,搖頭。

鄭和慢悠悠地說:“早些年,茅坡村曾發生一起火燒連營的火災事故。當時,我擔任那個村所在鄉的副鄉長。”

賀子勝一拍腦袋,記起來了,“哎喲,您就是當時跟任老握過手,對農村火災防範發表過觀點的那位副鄉長?”

鄭和說:“慚愧慚愧,看來隻發表些觀點還很不夠,不但要警鍾長鳴,更要在消防工作上幹些實事啊。”

賀子勝回到大隊,將鄭和關於消防業務費的批複交給高歆。高歆辦事效率高,當天下午將錢劃到大隊賬上,隨即取出一萬塊現金交給賀子勝,並且笑道:“你以為我不知道,當初的電費是你拿私房錢墊的。放心,我替你保密!”賀子勝暗自長舒一口氣。

為配合全市的消防整治行動,賀子勝安排大隊幹部傾巢出動參與,連內勤高歆也是半天處理辦公事務,半天參加整治。這樣的安排居然順順當當得到全票通過,孫明傑沒有發出任何異議,何源和鄭少青舉手讚成。

浩浩蕩蕩的整治行動開始。

整治的首站自然是湖興路小商品市場,城建部門負責拆除違章構築物,供水部門清查和新裝消火栓,供電部門整理電氣線路,工商部門逐戶核查營業執照。其中,安全生產和消防部門承擔的責任最重,因為市場全長2000餘米,中間沒有任何消防車通道和安全通道,所以必須拆除一些商鋪。涉及到商戶的直接利益,可算捅中了馬蜂窩。

可巧不巧,捅中的首個“蜂後”,竟然是餘滿江的妻子趙芳。

趙芳開過幾年便利店,勤扒苦掙存了一點錢,於是擴大經營規模,沒跟餘滿江商量就在小商品市場盤下一間門麵,做服裝批發生意。兩年時間下來,生意火火紅紅,幹得神清氣爽。發生火災那天,她去外地進貨,回來一看,幸運,門店離中心火場較遠,貨物僅被煙熏,損失不大。然而,某些時候,幸運中往往醞釀著更大的“不幸”。那一天,賀子勝在鄭和的辦公室,拿一把尺子對準小商品市場地圖測算疏散距離,算來算去,趙芳的店鋪恰好在拆除點,屬於必拆範圍。

賀子勝犯難。按照區政府的政策,拆遷有經濟補償,或者為拆遷戶另外擇門麵安置。可是,重新安置需要時間,必然對拆遷戶的經營和利益有影響。他一想到趙芳的脾氣,頭皮轟炸似的劇痛,於是首先給餘滿江打電話說明情況。

餘滿江在電話那頭支支吾吾,囉嗦有半個鍾頭,掛斷電話。

賀子勝再花了半個鍾頭,理清餘滿江話中的含義:第一,你們的工作,作為分管防火的副支隊長,我一萬個支持;第二,我怕老婆,人所共知;第三,我可以向趙芳做工作,不過百分之九十九做不通。餘滿江的話歸納為一句話:你們自己想辦法,我很為難。

賀子勝沒有辦法,隻得把高歆叫到辦公室,他想,女人對付女人,應該容易一點。

高歆聽說過趙芳。賀子勝的想法剛露出端倪,高歆的身子就不自覺地往後縮,等到賀子勝把意思講完,高歆已經退到辦公室門口,可憐巴巴地說:“我從來不會做這種思想工作,換人行不行?”

賀子勝也覺得於心不忍,說道:“這樣,你試著去跟她談一次。就一次,不管成不成我都不怪你。”

高歆去了,果不其然,沒有成功。

後來賀子勝才知道,高歆不是一個人去的,因為膽怯,她拉了一個人為她壯膽。更加不巧的,那個人居然是金梅。

高歆是在消防整治中認識金梅的,曾經的消防女警官,與現在的消防女警官,兩人一見如故。因此,不知就裏的高歆拉金梅幫忙。金梅事先也不知道對方是趙芳。就這樣,兩個“冤家”突如其來地照上麵。

一照麵,金梅傻了,趙芳愣了。

不過,幾年的“下海”曆練,讓趙芳很快回過神。她抽出兩隻小板凳,請兩位來客坐下,耐心聽完高歆的長篇講演,不鹹不淡地開腔:“小高姑娘,你說的話有道理。唉,你們知道,咱們家小颯子學習好得很,今年15歲上高二,明年參加高考,要上大學了。現在的大學可花錢了,吃住讀,‘嘩啦啦’錢花得比長江水還要快。老餘那一丁點工資,咱指望不上,小颯子今後的花費,還得靠這間小店,是不?辛苦是辛苦,沒關係,隻要孩子有出息,大學畢業後,能考上托福出國留洋深造,我也要頂住!所以啊,”說到這裏,她盯住金梅,怪聲怪氣地說,“誰想跟我搶,別怪老娘拚命!粗窯的還怕拚不過細瓷的?”

憑借女人的直覺,高歆發現不對味。“蜂後”話裏話外在蟄人,而且主蟄對象很明顯。見到金梅一聲不吭,她連忙向趙芳告辭,拉起金梅就走。

回去的路上,任高歆怎樣逗,金梅始終不發一聲。高歆看著金梅的臉龐,真像瓷器,精細高潔,不可逼近。

賀子勝從高歆那裏聽完事情的經過,長歎一聲,往辦公座椅一靠,隻說出三個字:“你呀你……”

高歆非常委屈,僅憑她的想象力,根本沒法想到事情會如此複雜。就連賀子勝,對餘滿江和金梅之間的糾葛,也是從來沒在頭腦裏理順過,半懂不通。此外,還有一點,他身為大男人,怎麼方便向女同誌啟齒解釋這種男女關係的事?因此,他揮揮手,示意高歆離開他的辦公室。

高歆想不通,她知道事情古怪,古怪到她沒有勇氣向何源之類的老同誌打聽。她隱約感到自己做錯了事,對不起金梅,偏偏無從開口道歉。思來想去,隻能恨恨地將這筆糊塗賬記在賀子勝頭上,因為是他安排她辦的事。

趙芳的工作做不下來,直接影響整治的進程。不少商戶知悉趙芳的丈夫在消防部門工作,擺明了搭台看戲,看的就是消防部門能不能秉公辦事,一些劃為拆遷對象的商戶甚至放出話來,“要是趙芳的鋪子不拆,打死我,我也不拆!”

自古華山一條路,賀子勝隻能硬著頭皮親自登門造訪。

他走進趙芳的商鋪時,趙芳正在玩踩高蹺,腳蹬塑製高椅,吃力地試圖將一隻裝滿貨物的碩大紙盒推上貨架的最高層。賀子勝趕忙上前搭把手,然後嬉皮笑臉地招呼:“嫂子好。”

趙芳拍拍手上的灰,“好什麼好,你要能念著嫂子往日的好,今天就不該來。”

賀子勝情知自己一家確實欠趙芳的情,而且是天大的情,當初要不是趙芳及時出現把待產的馮媛媛送往醫院,指不定他的妻女現在在哪兒呢。對於趙芳的奚落,他點頭哈腰陪笑,“嫂子就是我賀子勝的大福星、大貴人。那個,那個事嘛,我知道嫂子你一向深明大義,肯定能帶個好頭。”

“去!我不是關老爺,什麼大義小義,別抬出來哄我,你嫂子我現在眼裏隻有錢。”

賀子勝好話說盡,把“女關公”“熱心腸”“女強人”之類的溢美之辭全往趙芳身上堆,足可以比著趙芳的模樣打造一座女關公像,無奈趙芳鐵了心拗上勁,尤其跟想象中的“情敵”拗上勁。結果可以想象,比愚公移山費勁十倍,賀子勝最終灰溜溜告退。

在回去的途中,賀子勝想,我算竭盡所能了,你餘滿江甭想置身事外。提起手機撥通餘滿江,打著彙報工作的幌子,將高歆和自己的“努力”一五一十講給他聽。

餘滿江在電話那頭罵娘,“你小子跟我上輩子有仇?我說咋啦,昨晚回家別說飯菜,連口涼開水你嫂子也不肯燒給我喝。你辦事動動腦子行不行!”

賀子勝囁嚅道:“你自己的破事……我才叫冤枉,搭火燒背。”

餘滿江有點心虛地喊:“什麼什麼,你在瞎講什麼?”

賀子勝想,餘滿江啊餘滿江,你的小辮子我隻揪這一回,這叫險中求勝,說道:“餘副支隊長,這個嘛,解鈴還需係鈴人。反正嘛,反正做通嫂子工作的事情,全權交給您啦。您也知道,這件事真不能再拖了。我等你的好消息。”不理睬餘滿江在電話那頭叫嚷,直接掛斷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