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陰一日日輪轉,雲華的身子慢慢地被調理得好了起來,阿律也減了些往日的小心謹慎,三五不時地還能與她家仙子交流三兩句話,雲華的話照例是不多,耐性也依舊是不好,但時不時也會揀著言語說給阿律聽。
這一日午後,阿律又在下首坐著讀書給雲華聽。雲華側臥在榻上,一手支了頭麵,垂眸看著自己的婢女。
阿律的小細臉在這段時日也圓了起來,撐起來五官,雲華看著也覺得挺順眼,眼是眼、鼻是鼻的,連張合的小嘴也顯出來幾分水意,分外潤澤的樣子。
雲華聯想自己近日沐浴的光景,和往日也有了不同,禁不住感歎道:“女人啊,漂亮的也求好心情來養著,再不濟的臉麵,養著養著,也能透出幾絲用心雕琢來。”
阿律聽不大明白,大體意思還是猜著了,心道這是她家仙子拐著彎誇自己個兒,連帶著,她也被誇上了。想到這裏,阿律不由得喜上眉梢,眼睛睜得老大,鼻梁骨那直笑得打起皺褶子來。
雲華斜覷著她那禁不得誇的村樣,也自忍俊不禁,伸出手指點在婢子小巧的鼻尖上。打趣道:“原來我屋裏的童兒竟是誇不得的,看你臉上都要炸開花了,以後是再不能誇你的了,再誇你,你聽著心裏頭倒是美著呢,可惜了臉上笑紋。”
阿律涎著一張臉,聞言,趕緊擠眉弄眼稍稍鬆了麵上肌肉,再不放開了來笑,隻眼裏露出微微痛快意思來,接過話頭說道:“阿律是知道自己斤兩的,像仙子這樣三界出了名的美好顏色,阿律是想都不敢想的,隻盼著苦練清修到最後,能落得仙子一根頭發絲那樣的齊整,也就心滿意足了。”
“嗯,看不出來,你倒是是個心裏有數的。”嘴裏說著,雲華懶懶翻了個身子,麵朝著裏麵再沒有動靜了,阿律虛撐起上身打量,確是犯困要睡著的樣子。
水紅的窗下垂簾映得雲華的臉一片紅暈,修長的眼睫投影在低處的鼻翼兩側,像是一對收起的翅羽,飛得累了,抖顫顫收起,合得緊緊的。
也不起身躡了手腳離去,阿律仍維持著靠在榻下的坐姿,輕輕翻過一頁書冊,甕聲甕氣壓了舌頭接著讀道:“細想香菱之為人也,根基不讓迎探,容貌不讓鳳秦,端雅不讓紈釵,風流不讓湘黛,賢惠不讓襲平,所惜者幼年……”
一字字清楚讀出來,婢子的嘴角一點點慢慢翹起,流露出來嘲諷的意思。
“滾出去!”竹榻上雲華散發暴起,扔了身下骨瓷枕頭狠狠砸在婢子身上,隻見地上嘩啦啦碎了滿是,那婢子站在一地的碎屑中間,也不知道躲開,傻愣愣張了嘴巴望著手裏的書頁。
雲華劈手奪了書去,定眼一看,是幹幹淨淨的宋元話本,正翻到了《花燈轎蓮女成佛記》入話的那一張字。隻見著:
“六萬餘言七幅裝,無邊妙義廣含藏。
白玉齒邊流舍利,紅蓮舌上放毫光。
喉中甘露涓涓滴,灌頂醍醐滴滴涼。
假饒造罪如山嶽,隻須妙法兩三行。
卻才白過這八句詩,是大宋皇帝第四帝仁宗皇帝做的,單做著讚一部《大乘妙法蓮華經》,極有功德。為何說他?自家今日說個女娘子因誦《蓮經》得成正果。這女娘子的父親,姓張字元善,母王氏。夫妻二人,無一男半女。原是襄陽人氏,家傳做花為生,流寓在湖南潭州,開個花鋪。平日好善,隻好看經念佛,齋僧布施。二人心中常常不樂,自思量:“傍中年之壽,不曾一兒半女,如何是了?”每日在門前坐地,隻見一個婆婆,雙目不明,年紀七旬之上,頭如堆雪,朗朗之聲,背誦念一部《蓮經》,如瓶注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