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煥琴
家,是遊子輕緩溫馨的搖籃,是滄桑情感皈依的殿堂,是漂泊夢想停駐的港灣,三十餘年的悠悠戀家情結,使我忘卻了在外奔波的辛酸與倦容,黃土路上清晰地刻錄著我回家的足跡。
每每聽到彭麗媛“我生在一個小山村,那裏有我的父老鄉親……”這飽含深情的歌聲,一股親情就會在心底湧動,更勾起我對往昔歲月的追憶。
我的家鄉坐落於渭北高原的鐵鐮山上,被路一分為二的巷道兩側,前後交錯地橫臥著低矮的小瓦房,斑駁的土牆上搭著不算粗壯的木椽,破損的瓦片覆在已開天窗的葦箔上,而直率、憨厚、樸實的鄉親們卻癡癡地依戀於頗顯窮困的家鄉,祖祖輩輩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在貧瘠的土地裏刨食。因為老父親在外謀生稍有進項,所以,我的家倒顯得有幾分氣派,七米寬的宅基上,靠西一溜五間青瓦房,讓鄉親們羨慕不已。但生活依然清貧,每到夜幕低垂,我與小妹圍在昏暗的油燈下伏案苦讀,“吱吱咯咯”響著的紡車下,永遠是母親不知疲倦的坐姿。那時候,靠天吃飯的鄉親眼看晾幹的小麥還不夠上交公糧,慨歎中隻能憑返銷的玉米、紅薯幹相互摻和著過日子。逢年過節就成了家家打牙祭的好日子,記得,饞相十足的我和小妹總是趁母親不注意時,將手伸向案板上還冒著熱氣的肉包子,時常被母親抓住嗬斥一頓。
盡管家境不太好,但因為有了父親的疼愛,15歲的我便有幸與村裏五名夥伴去鎮裏上學。每到星期六,我都要挺著餓癟的肚皮背著從家道富裕的同學那裏換來的白麵饅頭,步行十幾裏趕回家中,將饃袋悄悄地塞進小侄女手裏,自己則一頭鑽進廚房,狼吞虎咽地吃著媽媽留給我的薯麵餄餎。
分田到戶那年,大姐、二姐相繼出嫁,父親常年在外地謀生,二十幾歲的哥哥是民辦教師,一家七口的責任田就落在母親和嫂子瘦弱的肩膀上。龍口奪食,也是我們家裏最困難的時候,眼看著17畝小麥相繼成熟,母親心急如焚,拖著病腿,單膝跪地強撐著在麥浪中俯身揮鐮,我也從學校趕回來參加割麥,我曾和嫂子創造過在一天裏割七畝麥子的記錄!可是,拉麥回場時,母親卻犯難了,一輛車太慢,怕天氣變壞後割倒的麥子爛在地裏,兩輛車誰拉呀。母親在嫂子和我之間權衡著,最後,噙著眼淚把拉車的繩索搭在了我略顯稚嫩的肩膀上。從此,割麥、平地、拉車、肩扛、背馱這樣的重活就與我結下了不解情緣。那時的我非常懂事,再苦再累也不吭一聲,正是這種磨難培養了我戰勝困難的勇氣,能讓我在逆境中成長。工作以後每月四天的假期,我都要利用起來回家幹活,而這時母親總是無奈地歎口氣:“可憐我的娃了,你要是個男孩多好呀。”這時候,我就對母親說:男孩女孩一個樣,我不是同樣撐起了半邊天嗎?話語裏充滿了自豪。生活困難,我們依然前行。
家鄉人能轉變觀念還與我們家新添的那台電視機有關。
記不清是哪一年了,我們家裏買了一台17寸彩電,夜幕降臨,全巷的男女老少就不約而同地來到我們家看電視,母親也有了驕傲的資本。我家的地位一下子在全村人麵前提高了許多。與此同時,電視也帶來了外部的信息,鄉親們再也坐不住了,都思量著致富大計。嫂子也不甘落後,丟下年幼的小侄女,竟挽起袖子參加了政府投資修建的抽黃水利工程,開溝挖渠,壘磚貼壁,平地修田,幹得熱火朝天。
水利工程竣工通水的那一天,十裏八鄉的村民像趕廟會似的從四麵八方趕來,鞭炮齊鳴,鑼鼓震天。久渴的旱塬終於有了水的滋潤,窮困的家鄉開始變了……以水利工程的建成為契機,我的家鄉真正開始走上了致富之路。
這麼多年過去了,苦澀的往事已成為過眼煙雲。我們享受的卻是改革開放帶來的成果。
人說一滴水可以折射出一個多姿多彩的世界,我說一個村莊亦能反映出一個國家的巨變。光陰似箭,日月如梭,一晃30年過去了,已經不年輕的我每次回家,對門老嬸總是顛顛地趕過來,張著沒牙的嘴不厭其煩地說:“政府好哇,真的給咱老百姓辦實事哩,你看,巷裏家家戶戶的新樓房,摩托一輛賽一輛,好幾家都買了私家車,有線電視也通到了家,可以看幾十個台呢。政府還減免了農業稅和娃娃們的學雜費,我呀,還參加了合作醫療,能報銷藥費呢,又年年領低保,你在外可得好好幹事,一定要替我這個老婆子報答國家喲。”每次,聽到老嬸子這些不知說了多少遍的話時,我總是對著老嬸子大聲地說:“嬸,我記住了,你放心,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家鄉在變,社會在變。日子一天天地好起來,我真想搖身變成一名畫家,用手中五彩的筆墨描繪家鄉巨變的畫卷;我也真想變成一名音樂家,去抒發情懷,譜寫美妙神奇的樂章,謳歌祖國山河的壯美。
哦,我與家不了的情緣,總牽著我夢回故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