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要我穿成這樣?”我有些不耐的扯了扯繁瑣的衣飾——上衣還好,除了衣領有些高、裏衣的蕾絲花紋觸得皮膚有些癢之外倒沒什麼;可是那下麵的裙子實在太長,拖在地上的足足有一米。不僅如此,已經夠繁複的衣裙外麵,還要裹上幾層薄紗——這還怎麼走路啊?
“這是侯爺之意,不敢有違。”香凝淡淡說,邊從一個精致的盒子裏挑了一件金光閃閃的簪子,讓人給我戴上——完成如此浩大的工程,隻有她一人自然是不行的,除了香凝,還有另外兩個我不認識的女孩子。
她們雖然費心盡力為我著衣梳妝,可是可以感覺得到,她們對我並不熱情友好——倒也不是心存惡意,似乎就像我是一個木偶,她們隻為了蒼狼的命令才裝扮我。
香凝的地位似乎比另兩個女孩子高,所以她看上去比較冷淡自持,但那兩個女孩子就不同了,時時用目光偷瞟我——我分辨不清那是什麼目光,好奇?偷窺?隱隱約約的,似乎還有些事不關己的憐憫同情。
這一切都讓我惱火。
“我不穿這個!”我一下推開她們,不理香凝吃驚的表情,抬手就去拔頭上沉甸甸的首飾——忽瞥見銅鏡之上的人影,倏然呆愣——隻見鏡中的女子衣領高聳,延頸秀項,繁絲如雪之中鎖骨隱隱;雲髻巍峨、步搖顫然,眉心一點朱紅;微一顧盼,便是眼波流轉,眉梢盡顯風流。
我著迷地望著鏡中的影子,下意識垂手撫過染著紅暈的臉頰,隨著輕微的動作,那冰綃雲紗微微飄動,層層疊疊,如霧如雪。
我隨著香凝緩步出門,心中恍惚——這,是我嗎?
恍恍惚惚隨著香凝,沿著回廊,花枝投影,微風輕送,我緩緩而行,沉醉在對自己的迷戀之中,不覺間已到了一間大殿之中。香凝輕移蓮步,走到坐在主位的蒼狼之前,跪伏行禮,低聲稟告,隻見蒼狼隨意揮了揮手,香凝悄然退下。
“這女子是誰?”
“沒見過吔。”
“我知道,是思棠姑娘……”
“思棠姑娘?哪個思棠姑娘?”
“還有哪個思棠姑娘?就是那個呀……”
“果然名不虛傳,豔色無雙,風華絕代啊!”
“哼,美又如何?還不是淪作——”
“噓,她雖出身風塵,可是她來頭不小啊。”
“什麼來頭?”
“你可知道她的父親是誰?她有個妹妹嫁入宮中了呢。”
“嘁,就算父親官居郡守、妹妹貴為太子妃又能如何?妾出的女兒終究逃脫不了妾的命運。”
“但她不是蒼狼侯的人麼?怎麼出現在這裏?“
“難道蒼狼侯這麼大方,竟用她來招待——”
“你不要命了?別亂說話!”
大殿之中賓客滿座,男男女女,包括站著侍侯的婢仆,不下百人。我緩步而入,竊竊私語之聲或斷或續,傳入耳內。我一直有些恍惚,那些話語雖然隱約聽見,但卻似明非明。
郡守、太子妃……依稀聽皇甫玉衣提過,他們真是我的親人嗎?還有什麼風塵啊妾啊,跟我有關係嗎?
“啪、啪。”輕輕兩聲擊掌之聲響過,殿內立時鴉雀無聲。我抬眼望去,隻見身著黑衣的蒼狼,高踞大殿深處,衣領袍角之處暗錦織紋隱隱閃著光澤;他的左邊是錦衣玉冠的宇文殿下,稍下首是一身淺色素袍的皇甫玉衣;右邊下首是一個中年人,雖然也衣著華麗,身材魁偉、五官端正、相貌不惡算是中上,但在那三人映襯下,卻幾乎成了鮮花旁極刹風景的一堆牛屎。
這堆牛屎正眯了眼盯著我。我心中暗歎——牛屎就牛屎吧,畢竟這滿殿其餘的男人跟這三人一比也極容易成為牛屎,相貌天生不能選擇,可是這盯人的目光為何也這麼惡俗呢?話說,其實拆開來看,皇甫玉衣的五官真的很平常,可是瞧他那一副從容內斂、見慣風雲的氣度,這牛屎估計怎麼也學不來……
蒼狼那清越淡雅的、如澗水般清越動聽的聲音在大殿中響起:“這是思棠姑娘,想必諸君有所耳聞。當初,本侯因一曲霓裳心為之動,才臨時起意請了思棠姑娘至府中。半年之前,諸君之中,想必也有親眼目睹過思棠姑娘之舞。就在剛才,宇文殿下與皇甫公子還一起埋怨本侯將如此麗色私藏了呢。”
座中諸人都捧場地笑了起來,紛紛都說:“這才是英雄所見略同呢,連看美人的眼光都如此精準。思棠姑娘真是好福氣,不僅得蒼狼侯青睞,還有尊貴瀟灑如宇文殿下、風姿翩翩似皇甫公子這樣的人物思慕著。”無論他們的打趣言辭還是笑容表情,都是恰到好處,雖附合了蒼玉宸的話,卻又沒有顯得輕浮——明顯的,這些在座的都是圓滑世故的人精,在不明主人用意之前,是不會有孟浪之語的。
隻是卻有一個聲音突兀地插了進來:“啊,原來這就是名滿帝都的思棠姑娘啊,真正貌美如花!難怪殿下和皇甫公子埋怨,說實話,我也忍不住要埋怨侯爺自私了。如此麗色,竟讓侯爺獨占了!這讓我們怎麼好呢?別說欲一親芳澤,就是欲睹一舞都難了!”
我站在大殿中央,皺眉聽著。殿中之人說的話一字一句我都聽得很清楚,聽他們語氣,自個兒還真是個名人,而且是個歌舞雙絕的名人。可是,為何我還是什麼也記不起來?
蒼狼輕輕笑起來,慢悠悠道:“韓相爺以為,本侯叫思棠姑娘出來是做什麼的?”
此言一出,殿中賓客都眼現驚詫,麵麵相覷;與蒼狼一同高坐殿首的宇文殿下低著頭,臉隱在陰影中,看不清神色。皇甫玉衣呢,遙遙望著我,眉心輕皺。而那個中年人,身子微微前傾,一臉興奮:“啊!那敢情好!是了,聽說數日前,有人竟敢從尊府上逃走,可是這位思棠姑娘?”
蒼狼斜睨著他,嘴角帶笑:“韓大人果然消息靈通,難怪水獍侯如此倚重大人。”
韓大人沒有接話,隻是臉上神色更加興奮,原本那一絲克製猶疑也都消失,那目光便更加惡俗起來,按捺不住說:“那麼今晚可否讓——”話未說完,便響起皇甫玉衣的聲音,他的聲音溫柔如春風:“當日思棠姑娘一曲霓裳,實令人寤寐思服,難以忘懷,不知可否請思棠姑娘一舞,以慰在座諸君之期盼?”
韓大人的話被打斷,甚是慍怒,但瞧了眼皇甫玉衣,斂起慍色,打了個哈哈,道:“是啊是啊,皇甫公子的主意甚合我意,就先請思棠姑娘一舞吧。”
“難得韓相爺與皇甫公子意見一致,那還等什麼?來呀,”蒼狼閑閑吩咐,“讓樂師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