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間,大殿之中多了十來個女子,或橫笛、或持簫,或抱琴,個個容貌姣好,身材曼妙。她們進來時,隻有衣佩聲響,齊齊俯身向大殿上的眾賓客行禮。一俯一起之間,盡顯女兒柔美身段。
隻是——我會跳舞嗎?怎麼一點印象也無?他們怎麼能不問我的意思擅自決定呢?
我很是不悅,剛欲拂袖離去,忽然之間琵琶聲起,猶如雨滴空階,漸次急驟;簫聲隱約,恰似煙雲繚繞的峰頂,一輪明月漸次皎潔……
那樂聲是如此熟悉,似乎深深隱藏在久遠的記憶之巷,在不經意間,就能喚起所有往事。我恍恍惚惚,不知不覺間,舉手投足,隨樂而舞。似乎那每一滴雨都敲擊著心窗,似乎那峰頂的明月光輝正籠著我身。
我在月下起舞,暗影翩翩,山間的雲霧隨著微風彌漫在身周,隱隱一潭寒水,映著起舞的人影,纖身微轉、綠鬢雲卷,素衣如霧……
樂聲已停,我依舊精神恍惚。
為什麼?明明什麼也記不明白,可是這音樂之聲,為何能夠使我不由自主?似乎這一具身體,並不受我的控製,而是被樂聲指揮著的。我下意識望向樂師——她們都垂首低目,並不瞧我一眼。
太奇怪了,太奇怪了,所有的一切都不真實。這一定不是我。這一定是在做夢。
“這似乎不是霓裳。”殿中有賓客說。
“不錯。但據說思棠姑娘的舞之所以名滿天下,就是因為她的舞不拘一格,隨心所欲。”
“是啊,別人的舞隻是舞,拘於形式,可是思棠姑娘的不同,她舞的是心,是情。正如詩畫,若未能寓情其中,那詩畫便是死的。”說這話的,明顯是個酸儒。我雖聽見,但心中隻覺好笑。因為,什麼霓裳,什麼詩畫,我一概不懂。
隱約的讚歎聲起伏,我並未注意。
我隻是站在那裏出神。
“啪啪啪啪。”忽然有人鼓掌,“妙啊,果然是妙舞!不過舞妙人更妙。來,倒酒,我可要敬思棠姑娘一杯!”我一看,卻是那個坐在主賓位的中年人,正端了隻酒杯從座上站起,瞧著我的目光依然那樣令人惡心。
坐在韓大人上首的蒼狼神情閑散,似笑非笑地看著我,見我瞧他,忽然間一笑。我瞬間有點呆愣,隻覺得這一刹那間,這大殿似因他的笑容而驟然明亮,隻聽他那猶如鳴珠濺玉般的動聽聲音說道:“棠兒,怎麼這點規矩也不懂了?怎麼能讓韓相爺向你敬酒呢?去吧,好好陪韓相爺喝幾杯。”
“好……”那聲音不容人拒絕,也令人不能拒絕,我迷糊於蒼狼的笑容,下意識答應了聲,等腦子反應過來,人已經站在那韓大人座位旁。我心裏立即不爽了——要喝酒,也是跟美人一起喝才有意思,這大殿之上,有如此出類拔萃的三位大帥哥,居然讓我去陪那種平庸之人?
這樣想著,眼光掃向蒼狼旁邊的兩位貴公子。隻見宇文殿下目光低垂,似未留意這些,神情有些陰鬱,握著酒杯不知在想什麼;而皇甫玉衣也沒有特別盯著我看——他的角度,剛好能夠將蒼狼、中年人和我之間的情形一起收歸眼底。他神情很是嚴肅,近乎嚴厲,眉頭緊緊皺著,嘴唇緊閉,毫無剛遇見他時那溫若春風的模樣。原本以為他的魅力來自於溫柔祥和的氣質,但是此時的皇甫玉衣,瞧去卻另有一番使人心動的特質。
這時,又有數個女子上殿,穿著美麗飄逸的服飾,梳著像《西遊記》裏嫦娥那樣高聳的發式……咦,嫦娥,那是誰?
對於這莫名其妙就跳入腦海的名字,讓我冥思苦想,鬱悶不已。
原先為我伴樂的女子都退至大殿兩旁,坐到一些賓客身邊,我也下意識往殿旁退了幾步。那幾位新到的少女們在大殿內翩翩起舞。伴著柔糜的清歌,透過飛揚輕軟的流雲飛袖,蒼狼的淺笑、宇文殿下的沉吟,及皇甫玉衣的凝重神情明滅不定、忽隱忽現。
我有些怔怔地瞧著,忽然身不由己向後一仰,跌坐在一人身上,緊接著耳邊熱烘烘的,有個聲音說:“美人兒,在想什麼呢?”我一定神,自然是那個目光惡俗的韓相爺了,不禁又是憤怒又是惡心,一下推開他,罵道:“渾蛋你幹什麼!”欲站起身,不料左手臂又被扯住,隻聽那姓韓的說:“勁道不錯嘛。怎麼,思棠姑娘想玩點特別的麼?”
我一甩,沒有甩脫,“放手。”我說。那股惡心感令我緊閉了唇,不願跟他多話。眼角餘光瞥見那三位大帥哥往這邊瞧了過來,心想他們總該有個人站出來吧?
驀的,一隻手在我腰上抓了一把,我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大怒下揚手重重一個耳光甩了過去,“啪”的一聲,正中那猥瑣男子左頰。韓相爺被打得一怔,但瞬即大怒:“賤人!給臉不要臉!要本相爺好好教訓你嗎!”他站了起來,伸手扯住我衣襟一撕,一聲裂帛聲響,前胸衣裳竟然被撕裂了一塊,而他的手竟然直往我衣服裏抓來!我不由倒抽一口冷氣,怒火騰地直躥了起來,幾乎連鼻子都在往外冒煙——我想也不想,抬起腳,用盡全身力氣,往那猥瑣男人的褲檔間狠狠踹了過去。“啊——”他發出一聲淒厲之極的慘叫,整個人似蝦米似的蜷了起來。感到殿中倏的一寂,但我並不理會,邊罵邊踢:“哼,不長眼的王八蛋,竟敢非禮本姑奶奶!”
“大人!韓大人!出什麼事了!”數十個身高力強的男子衝進殿來,我一怔——原來這猥瑣男人竟有這麼多保鏢,好女不吃眼前虧,連忙往蒼狼那邊的方向退去。雖然至今糊裏糊塗,但好歹他自稱是我的丈夫,總不至於眼睜睜看著自己老婆挨打吧?況且,他的旁邊還有兩位正義凜然的大帥哥。
緊接著又有幾批人衝了進來,各自向蒼狼、宇文殿下及皇甫玉衣行禮:“太子殿下!”“皇甫公子?”“侯爺,怎麼了?”
大殿之中的音樂歌舞之聲已停,所有的人都被驚住,唱曲的停了唱曲,喝酒的停了酒杯,跳舞的停了舞步,全都愣愣的看著我和還在地上呻吟的猥瑣男人。
宇文殿下與皇甫玉衣都是滿臉驚詫錯愕,直盯著我一瞬不瞬。蒼狼臉上神色卻是多彩多姿,變幻不定。
“那……那個臭娘們……”韓相爺呻吟著的聲音傳來,那些保鏢齊齊回頭,一人踏步前來,似是那群保鏢之首,他生硬地朝蒼狼行了個禮,說:“不知那膽敢傷害韓大人的女人是侯爺的什麼人?在下肩負保護韓大人之責,請侯爺給一個交代!”
蒼狼沒有立即回答,隻上上下下瞧著我,神情莫測。宇文殿下緩步過來,說:“還是先把韓大人抬下去,快快命大夫診治要緊。”在場諸人,他雖然最為年輕,可那一種天生的高貴氣質卻令人不敢輕忽。那名護衛首領瞧了他一眼,臉現憤怒之色,又轉頭向蒼狼道:“請侯爺給一個交代!”蒼狼目光一轉,瞥見侍衛拱衛之中依然彎腰抱腹,一臉痛苦之色的韓大人,揚聲下令:“來人!把韓大人好生送到秋林苑,速請玄石大夫到秋林苑為韓大人治傷。”又側過臉麵對那名護衛首領,一派閑淡從容,“有玄石大夫在,再重的傷也治得了,這可放心了罷?至於得罪貴使的婢子……本侯自會處置。”言下之意就是不由別人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