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為了什麼事,太太?”
她艱難地吞吞吐吐說道:
“我來是為了……為了火災。”
那位經理用一種認真的詫異神態,低頭望著她拿給他看的那份報告。
她開始把發抖的手試著捋開橡皮圈。費了很大的功夫才捋下來,因此急忙打開了那副隻剩下百孔麵子的雨傘殘骸經理惻然說道:
“看起來這傘損壞得不輕。”
她猶豫地大聲說道:
“這把傘花掉我二十個金法郎。”
他驚訝了,說道:
“是真的嗎!有這麼多?”
“是的,這把傘以前是很好的。現在我想請您檢查它的情況。”
“很清楚,我已看到了。很清楚。但是我不清楚這把傘和我們有什麼關係。”
她不知所措了,以為保險公司不肯賠償這種小東西,因此說道:
“但是……這把傘被火燒了……”
經理沒有否認:
“很對,是被火燒的。”
她張著嘴發呆,不知道怎樣回答,隨後,忽然明白自己忘了把來意說明白,因此連忙說道:“我是別薩爾太太,我們在慈愛公司保了火險,現在我是為了要求賠償損失來的。”
她很怕人家立刻拒絕她,又急忙加上一句:
“我隻要求您為我賠一個新傘麵。”
這下把經理為難了,說道:
“但是……太太,我們不是賣雨傘的商人。我們不負責修理雨傘。”
這個矮小的婦人覺得自己的事有眉目了。自然應該努力。她應該努力了!她不害怕了。她說道:“我隻要求修理的費用。我自己能夠去修理。”
經理先生好像有點糊塗了,說道:
“真的,太太,這錢不很多。不過別人從來沒向我們要求賠償這樣小的災害損失。我們現在斷不能夠照付,請您認真想想吧,比如說毛巾、圍腰、祙子,鞋,等一切小的東西,那都是每日逃不了火災的損失的。”
她臉紅了,感到滿腔怒火,說道:“先生,不過去年臘月,因為煙囪走火,我們至少損失五百金法郎,別薩爾先生一點兒沒有要求賠償,今天公司賠償我的雨傘是應該的。”
經理猜測她是撒謊,就麵帶微笑說道:
“你可以說實話,太太,別薛爾先生對於五百金法郎的損失也沒提出要求賠償,現在為了修理雨傘的五六個法郎,倒反來要求,這是很反常的事。”
她一點也不急不躁答道:
“請您原諒,先生,五百金法郎的損失,是屬於別薩爾先生的錢袋裏的,至於這十八個的損失,是屬於別薩爾太太名下的。這不是一回事。”
經理看見跟她也說不明白,並且白耽擱工夫,因此用退讓的神情問道:“請您把詳細的情形說給我聽。”她覺得有點把握,便開始敘述起來:“請聽吧,先生,我有一個放置雨傘和手棍的銅架子放在大門旁邊。某天我回家的時候就把這把傘放在架子上。我給您說清,架子上邊有一塊板子是做安置蠟燭火柴用的。我伸手取了幾根火柴。拿一根一劃,沒劃著;我再劃第二根,馬上著了,卻又忽然滅了。再劃第三根,誰知也是同樣。”
她說到這裏,經理用一句玩笑話打斷了她的敘述:“那果真都是政府製造的火柴嗎?”
她沒聽懂他說的話,依然繼續敘述:
“那還有錯嗎。我每次都是劃到了第四根才劃出火去點燃蠟燭,隨後我進房準備睡覺。但是半小時以後,我覺得有點燒焦了東西的氣味兒。我一向是害怕火燭的。唉!假如我們偶然出了一個亂子,那不可能是我的大意!尤其自從遇見我剛才告訴您的那次煙囪走火以後,一直沒有看過它。我所以馬上起床走到外麵去尋找,我像獵犬一樣到處嗅著,終於看到這雨傘燒著了。那大概是因為掉了一根火柴進去的原故。現在你看到它被火燒得已麵目全非……”經理已經心中有數,問道:“這種損失,你估計要多少錢?”
她沒有確定數目,待著沒有說話。後來她裝著大度地說道:“請您讓人修理吧。我再到您手中來取。”他拒絕了:“不能,太太,我無法照辦。您要求多少,請您告訴我吧。”
“但是……我覺得……這樣吧,先生,我不給多要一分錢,我們去修修試試。我把這雨傘拿到一家傘鋪子裏,讓他們換一個又好又結實的綢傘麵,以後再拿發票來您這報銷。您看行不行?”
“那好,太太,就這麼說定了。我寫一張條子通知出納科,那裏有人償還您的用費。”
於是他寫了一張片子交給別薩爾太太,她伸手接住它,表示感謝,害怕經理返回就急忙走出來了。
她現在高高興興地在街上走著去尋一家門麵與眾不同的雨傘店。等到找著了一家華美的鋪子,她就走進去用一道十分穩重的聲音說道:“這是一把要換綢麵的雨傘,要最好的傘麵。請您拿最好的裝上去。我決不計較價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