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人在出生的時候,就帶來了一種支配欲的本能,一種偏好,或許在學說話,能思考時,就產生了一種欲望。
薩克利尼先生自童年時代起,裝在頭腦裏的隻有一個想得勳章的願望。長大一點,自然那還是少年時代,他好像其他的孩子們戴著一頂軍帽一般,掛著許多鋅質的榮譽軍十字勳章,而且在街道上,得意洋洋地把手交給他母親拉著,一麵挺起他那個被紅帶子和金屬的三角形小飾品所裝飾的小小胸脯。
他糊裏糊塗地上了學,卻沒能考入中學,這時他簡直不知如何是好;最後,他娶了一個美麗的姑娘,因為他家境較好。
他倆在倫敦住著,仿佛富裕的資產階級一般,隻在同階級的交際場中行走,然而並不在交際場中胡作非為,由於他倆結識一位有可能當上首長,而且和兩位市長成為朋友,因此洋洋自得。
然而那種從薩克利尼出生的早期已經走進他頭腦裏的想法,和他永不分離了;而且因為沒有權利能夠在禮服上佩帶一條有代表的勳表絲帶,他總是感到傷心。
他在西平大街上見到了的那些佩帶勳章的人,時常讓他心受到一種撞擊。他抱著怒放的嫉妒去斜眼看著。有時到了午後悠閑的時候,他單獨一人數算著他們,自言自語道:“從彼德堡禮拜堂走到德彼爾街,我即將見到多少佩勳章的。”
他在街上慢吞吞走著,運用自己那副習慣從較遠的地方分辨那種小小紅點兒的眼神,去觀察別人的衣服,等到散完步的時候,他由於許多數字驚訝了:“八個榮譽軍長,十七個榮譽士兵。舉不勝舉!用一種這樣的方式亂發十字勳章真是馬虎。我們看一下走回去的時候是不是能夠找到同等的人數。”
這時他轉身慢吞吞地走回去了,到了紛紛嚷嚷的人群阻礙他尋找的時候,讓他數漏兩個,他不高興了。
他清楚那些常常見到佩勳章的人的地區了,他們都居住於明陽宮。在步行大街見到的不知在平安街的人數多;在街上右側比左側多。
好像他們也經常在某幾個茶館某幾個劇院出入。每回薩克利尼見到成群結隊的老先生們站在人行道當中而且阻礙交通的時候,他就自言自語:“這都是一群榮譽軍長啊!”他簡直想向他們敬禮了。
長官們——他時常關注他們——有一種和士兵不一樣的神態。他們的頭部氣派出類拔萃,別人感覺他們具有一種更崇高的嚴肅,一種更崇高的聲望。
有時,薩克利尼也怒氣衝衝,憤怒地反對那些佩帶勳章的人;隨後他感到對於他們,感到了一種社會黨人才會有的憎惡。
他仿佛一個挨餓的窮人經過了大飲食店前麵而氣憤一樣,由於見到許多的勳章氣急敗壞了,於是回到家裏就大聲說道:“究竟有一天,會有人替我們掃除這腐朽的政府?”他的妻子驚訝了,問他道:“你今天怎麼了?”
他回答:“我對於各地見到的不公平的事,很是氣憤。哈!倫敦公社黨人起初真有道理!”
晚飯以後,他仍然又上街了,隨後觀察了那些製造勳章的店鋪。他細心看過了所有不同的圖案,不同的顏色,真的想一並據為己有,而且在一個公眾的典禮之中,在一個滿是家賓的和滿是好奇者的典禮上,自己挺著胸脯,上麵掛著許多垂在彼此重疊仿佛肋骨一樣的別針之下的閃閃發光的勳章,領著一隊行列,挾著一頂折得攏的大禮帽在胳膊下邊莊重地經過,在一片稱讚聲中,一陣驚濤駭浪中,自己的榮譽簡直像是天上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