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那時候隻要猜到了一點兒……難道她那時候真一點兒也沒有想到?一點兒也沒有看透?一點兒也不清楚?那麼,她那時候會怎麼想?如果他那時候對她說過,她又會如何回答?

尼泊爾又想到好些其它的事。他使得他的人生再次活潑起來,盡力搜索許多詳情情節。

他想起了以前到莫泊桑家裏盡情打牌的情形,當時,他的妻子是那麼年輕貌美,風韻十足,是那麼迷人。

他又想起了她對他說過的那些話,她之前有過的那種語氣,那些意味深遠的默默微笑。

他而且想起了他們三個人每逢周末在塞納河堤邊的散步和草地上的冷餐了,由於莫泊桑是一個公務員。忽然那個清晰的回憶湧現在他的心房:他和她在河邊的一片小樹林子裏度過的某一個下午。

那一天,他們三個人清早就帶著好些食物啟程了。當時正是暮春當中的一個生機勃勃的日子,一個令人心醉的日子。一切都是香噴噴的,一切都仿佛是舒心的。麻雀呢,歌聲格外開心,翅膀也飛得格外快速。他們就在垂楊下麵的草地上吃飯,那正在被太陽曬溫了的流水近邊。空氣溫暖,草香醉人,大家自在地呼吸著,天氣晴朗,那一天!

午飯後,莫泊桑躺在地麵上睡著了。“這是我平生最甜美的午睡。”他隨後醒了的時候這麼說。

莫泊桑太太挽了尼泊爾的胳膊順著河岸離開了。

她緊靠著他。她笑了,她說:“我醉了,朋友,完全醉了。”他看著她,心跳加快了,覺得自己臉色蒼白,膽怯自己的眼光過於敏銳,膽怯自己的手顫抖因此暴露自己的秘密。

她用好些野草野花紮成了一頂花冠戴在自己頭上,然後問他:“您喜歡我嗎,如同這般?”

他當時沒有答複——他本來無言對答,情願跪下來——她用一種不快樂的笑聲開始笑了,一麵看著他大聲說:“蠢貨,走吧!別人至少也要這樣說!”

他差點哭出來,卻仍然隻字未提。

這些情形,現在清清晰晰地浮現在眼前,都回到他的心房!為什麼她當時竟說:“蠢貨,走吧!別人至少也要這樣說!”

最後他又想起了她那時溫馨地緊靠著他。他們在一枝斜欹著的樹下經過的時候,他曾經覺得她的耳朵觸著了他的臉,他卻忽然躲開,擔心的是她會把這種接觸當成故意挑逗。

等到他說出了一聲:“我們是否該回去了?”她就用一種迥異的目光向他看了一下。準確來說,她當時真是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他,他卻沒有對此多加思考,然而現在他卻記起了這一點!

“隨您,朋友,如果您累了,我們就回去吧。”

他當時的回答卻是:

“這並不是由於我累了,但是莫泊桑現在或許醒了吧。”

她聳著肩膀一麵說道:

“如果擔心我的丈夫睡醒了,這倒是另外一件事,那麼我們回去吧!”

之後在回來的時候,她一直是默默無語的,而且也不緊靠著他的胳膊了。那是為何?

這個“為何”,他自始至終還沒有向自己提起過。目前,他好像看透了一點他一直糊裏糊塗的事。

難道?……

尼泊爾先生覺得自己滿臉通紅了,於是他神色慌張地站起來,仿佛二十年前,他早就聽見了莫泊桑太太對他說:“我喜歡你!”

怎麼可能呢?這個剛剛印入他靈魂裏的疑團讓他心煩意亂!以前他竟然沒有看到,沒有想到,可能嗎?

噢!或許那是真的!但是他當時對於那樣一個時機竟錯失良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