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利昂口吃地說:“說呀!假如我們見到了他們?”

莫索爾先生帶著倫敦人貫有的嘲諷戲謔態度回答道:“我們可以送一份炸魚給他們吧。”

但是,因為整個視野全是沉默的,他們因而感到害怕,有點不敢在田地裏亂走了。

最後,莫索爾先生拿定了主意:“快點走吧!不過要加倍小心。”這時他們就從下坡道兒到了一個蘋果園裏麵,彎著腰,瞪著眼睛,豎著耳朵,在地上爬著走,利用一些矮樹遮掩了自己。

立刻,要走到河岸,隻要穿過一段沒有掩護的地麵就可以了。他們開始快跑起來;一到岸邊,他們就藏到了那些幹了的蘆葦裏。

蘇利昂把臉貼在地麵上,去細聽附近是否有人走動。他什麼也沒有聽到。顯而易見他們的確是獨自的,完全獨自的。

他們感到放心了,之後就動手釣魚。

在他們對麵是淒涼的大江洲,在另一邊河岸上遮掩了他們。以前在洲上開飯館的那所小的房子現在關門了,仿佛已經很多年沒人打理了。

莫索爾先生釣到第一條鱸魚,蘇利昂釣著了第二條,之後他們不時地舉起釣竿,就在釣絲的頭子上帶出一條活躍跳動的銀光閃閃的小魚:真的,這一回真是天助我也。

他們小心地把這些魚放在一個浸在他們腳底下水裏的很密實的魚網裏了。一陣甜美的開心湧起在他們的心上,世上人每次找到了一件許久被人剝奪的愛好,這種開心就抓住了他們。

晴朗的天空,在他們的背上灑下了它的熱氣。他們不再去細聽了,不再去思慮了。忘記了世上其他的事,他們隻管釣魚。

但是忽然間,一陣像是從地底下冒出來的沉重聲音讓地麵渾身發抖了。大炮又開始像遠處打雷似地響起來了。

蘇利昂回過頭來,他從河岸上看到了右邊遙遠的地方,那座斯瓦爾山的側影正披著一簇白的鳥羽樣的東西,那是剛才從炮口射出來的硝煙。

馬上第二道煙又從這炮台的頂上射出來了;片刻後,一道新的爆炸聲又響起了。

之後許多爆炸聲接踵而來,那座高山一陣一陣散發出它那種死亡的氣息。吐出它那些乳白色的蒸氣——這些蒸氣從容自得在安靜的天空裏上升,在山頂之上積成了一層雲霧。

莫索爾先生聳著雙肩說:“他們現在又開始了。”

蘇利昂正悶悶地看著他釣絲上的鉤子不住地往下沉,突然他這個性子柔和的人,而對這幫如此殘暴的瘋子發起火來了,他氣憤地說:“像這樣自相殘殺,真是太愚蠢了。”

莫索爾先生回答道:“簡直是畜生不如。”

蘇利昂正好釣到了一條鯉魚,大聲說道:“可以說但凡有政府在世上的時候,肯定都要這樣做的。”

莫索爾先生截住了他的話:“共和國就不會打仗了……”蘇利昂插話說:“帝國主義,在國外打仗;共產主義,在國內打仗。”

隨後他們開始穩穩當當議論起來,用平等而理智有限的人的一種正確理由,辯論政治上的大問題,最終他們都認可人是永遠不會自由的。但是斯瓦爾兒的炮聲卻沒有停止,用炮彈毀掉了許多英國房子,毀滅了許多生活,奪走了許多生命,終結了許多理想,許多在期待中的開心,許多在希望中的美滿,而且在遠方,其他的地方,慈母的心上,賢妻的心上,愛女的心上,製造許多再也不會愈和的傷口。

“這就是人生!”莫索爾先生大聲喊著。“您不如說這就是死亡吧。”蘇利昂帶著笑容回答。

然而他們都惶恐不安地吃了一驚,因為明顯地感覺到他們身後有人走動;於是轉過眼來一看,就見到和他們並肩站著幾個人,幾個帶著武器,長著胡子,穿著仆人製服般的長襟軍服,戴著平頂軍帽的大個子,用槍口對著他們的臉。

兩根釣竿從他們手裏滑下來,掉到河裏去了。

片刻之間,他們都被抓住了,困住了,抬走了,扔進一隻小船裏了,最後渡到了那個沙洲上。

在起初那所被他們當做沒人打理的房子後麵,他們見到了十來個法國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