澈塵和尚拉住劉天華:“慢。此人我隻知道叫亦能,他的行蹤很難找到。”

劉天華焦急地:“那……上哪兒找他去?”

澈塵和尚略思:“對了!凡是婚喪人家,總要請他去拉奏一番,混口飯,拿些賞錢……”

這時,小壽慈引著童校長走進大雄寶殿。

童校長走上一步,感歎地:“壽椿,你……”

劉天華驚訝:“童校長,您怎麼上這兒來了?”

童校長打量了一下劉天華,見他未穿僧衣,舒了口氣:“走,上你們家好好談談。”

劉天華跟著童校長走出廟門。

澈塵和尚雙手合掌:“願這孩子交上好運,阿彌陀佛。”

32.常州中學音樂室 日

劉天華在黑板上寫著“絲竹合奏團課餘活動在此進行”幾個字。

不一會兒,手抱絲竹樂器的同學紛紛入室。

小壽慈、徐良穿著校服進門。

徐良恭敬地行禮:“劉老師!”

小壽慈調皮地:“劉……二哥!”

同學們哄笑。

劉天華嚴肅地:“劉壽慈同學,你是常州中學絲竹合奏團隊員。不準再調皮!”

小壽慈吐舌:“是!”

劉天華:“開始校音!”

同學們認真地為手中的樂器校音……

33.學校禮堂 夜

絲竹合奏團在晚會上演奏《梅花三弄》。

劉天華擔任指揮……

34.公園廣場 日

民樂聲聲。

一條橫幅推近畫麵,上書:常州中學絲竹合奏團演奏會。

劉天華在樂隊中間拉二胡,他身旁的小壽慈不時模擬著劉天華的神態和弓法。

觀眾不時鼓掌。

混在觀眾中的華校董不屑一顧地:“成什麼體統!”他對正走來的童校長煽動說,“童校長,學生上街吹吹打打的,不合校規吧!”

童校長沒搭理他,雙目盯著演出台,不時滿意地點著頭。

華校董湊近童校長:“依我看,這種叫花音樂上街,有失學校體麵。”

童校長對華校董瞪了一眼:“這種事,你莫過問。”

華校董威脅地:“此事要是被省廳張督學知道了,怕……”

童校長愣了一下。

一位胖觀眾衝著華校董:“喂,你不愛聽,就走嘛!”

瘦觀眾接話:“嘰裏咕嚕念什麼佛!”

華校董頸脖一伸:“關你們屁事!”

胖觀眾眼一瞪,擺個“醉八仙”拳架:“怎麼?要打人?來吧!”

瘦觀眾擺出“猴拳”拳架:“再囉唆,當心孫猴子!”

華校董邊退邊說:“有種的,過來!”

胖、瘦觀眾剛衝前一步,華校董扭頭就跑。

眾笑。

童校長也啞然一笑。

35.劉家院內 夜

優美的絲竹樂聲回旋在興國塔尖,又飄向興國街。

劉天華頸套花環,正和周少梅、澈塵和尚、小壽慈及徐良興致勃勃地演奏著。

大廳上燈燭明亮,正中貼著個大紅“喜”字。

36.劉家內房 夜

殷尚真頭頂紅色方巾,沉著頭坐在床沿上,

殷先生聽著樂聲,望著女兒,手足無措地走出內房,他向小壽慈招手,示意他過來。

小壽慈悄悄地走至殷先生身邊。

殷先生低聲:“時間不早了,該讓你二哥二嫂入洞房了。”

小壽慈:“什麼叫洞房呀?”

殷先生無可回言:“反正,叫他們別吹奏了,快,去說!”

37.劉家院內 夜

小壽慈跑來,大聲地:“時間不早了,該讓二哥、二嫂入洞房了。”

樂聲止。

澈塵和尚站起身:“劉先生,改日再聚會吧。”

“說的是。”周少梅相繼站起身。

劉天華語含歉意:“婚事辦得匆忙、招待不周,請包涵。”

澈塵和尚感激地:“劉先生瞧得起我們出家人,我已感激涕零。我走了!”

周少梅欲走,被劉天華攔住:“周先生,請留步,還有要事相商。”

周少梅:“新婚之夜……”

劉天華不以為然地手一擺:“裏邊坐。”

兩人在客廳坐下。

劉天華直截了當地:“周先生,我已和童校長講了,想請您去學校傳授二胡、琵琶演奏法。”

周少梅沉思片刻:“壽椿,你如此熱衷於國樂,究竟圖個啥?難道就是為了口氣?”

“不。”劉天華踱著步,心情沉重地喃喃自語,“國樂,是我們中國的音樂,可是,它在自己國土上,不僅洋人看不起,就連中國人自己也不尊重它,還喊什麼‘叫花’音樂!”

38.劉家後園 夜

天上彎月,浮雲遮掩。

劉天華拉著周少梅的手:“周先生,政府不重視它,我們來重視!它地位低微,我們來把它抬高!”

周少梅:“任重而道遠啊!”

劉天華會意地點點頭。

39.劉家內房 夜

紅燭將盡。

殷尚真和衣睡在床上,她麵容俊秀。

劉天華輕步入房,歎了一口氣:“夫人,真對不起你呀……”說著坐在床邊椅子上陷入沉思。

殷尚真微微睜開眼睛,側目相視。

劉天華從牆上拿下二胡,走到床前。

殷尚真迅速閉上眼睛。

躲在床角的小花貓睜圓了眼睛看著主人的舉動,“咪嗚”地叫了一聲。

劉天華放下二胡,坐到床邊,殷尚真輕輕地翻了個身。

劉天華見殷尚真未脫鞋,輕輕地給她脫了鞋,輕聲說:“定是位賢淑的妻子。”他走到窗前,天空掛著皓潔的月亮。他回頭望著床上的妻子,一縷微笑顯現在臉上。

殷尚真微笑的臉。

小花貓調皮的臉。

劉天華突然坐到桌前,借著燭光,提筆在紙上寫著什麼。他邊寫邊看月光、妻子,嘴裏情不自禁地哼出《月夜》的旋律。

殷尚真悄悄地爬起床,悄悄地走出房門。

劉天華在疾書。

《月夜》音符的特寫。

劉天華興奮地擱筆,一回頭,呆住了。

殷尚真手裏端一碗雞蛋湯站在身後。

劉天華有些過意不去:“你……辛苦了。”

殷尚真羞澀地:“你,辛苦了。”說著把冒著熱氣的雞蛋湯放到桌子上,溫柔地問,“寫好了嗎?”

劉天華點著頭,問:“你懂音樂嗎?”

殷尚真搖頭。

劉天華:“那你喜歡聽音樂嗎?”

殷尚真點頭:“凡是你喜歡的,我也喜歡。”

劉天華感動地雙手抱住殷尚真的肩頭:“你真好!”

殷尚真把頭依偎在劉天華的胸前。

40.一組鏡頭

室外桃花盛開,劉天華引著周少梅入常州中學音樂室。

周少梅在給絲竹合奏團的學生上課。

教員宿舍,周少梅在向劉天華講述琵琶彈奏法。

蟬聲不絕,劉天華在盛開荷花的池邊彈琵琶。

41.教員宿舍 日

徐良匆匆而來,嘴裏喊著:“劉老師——”他推門而入,不見人影,卻聞琵琶聲。

徐良撩開蚊帳,大驚失色。

蚊帳內,劉天華赤著胳膊,正手捧琵琶出神地彈奏。他渾身淌著汗水。

徐良吃驚地:“劉老師……”

劉天華停止演奏:“什麼事?”

徐良:“華總務要你去算賬。”

劉天華:“算賬?”

42.總務辦公室 日

華校董在打著算盤。

劉天華進來:“你找我?”

華校董沒有搭理。

劉天華:“如果沒事,我走了!”

“等等!”華校董抬起頭,不懷好意地一笑,“劉先生,這個月的薪金是92塊大洋。”

劉天華伸手接過薪金袋,覺得分量不對,連忙把袋裏銀元倒出來:“怎麼?隻有兩元?”

“不,是92元!”華董拍拍算盤表示他從沒算錯過賬。

劉天華從桌上拿起兩元銀元:“這不是兩元?”

華校董笑起來:“劉先生真健忘啊!這學期初,你私人請來了一位江湖先生,他在學校住了三四個月,吃的、用的、住的加起來要……”

劉天華感到十分意外:“請周先生來,是童校長點頭的。”

華校董陰陽怪氣地:“可是,省廳不批準,責令學校追回這筆費用。這一追……就讓劉先生破費了……”

劉天華氣得臉色發白,轉身就走。

43.劉家後園 日

小桑樹下,殷尚真正在采桑葉,四歲的洪寶拉著三歲的琴寶走來。

洪寶:“媽,爸爸怎麼還不回來?

琴寶:“我知道,爸爸拉琴忙,沒空回家。”她順手拿起兩根竹片,坐在門檻上模仿拉胡琴,口中還念念有“曲”。

殷尚真采滿一籃桑葉,來至廳堂。廳堂上擺了四五隻大匾,匾裏蠕動著白色的蠶兒。她把桑葉輕輕鋪在匾裏,放下籃子,又在一架陳舊的搖襪機前搖起襪來。

後園,知了聲聲。

琴寶用竹片拉著“胡琴”,對洪寶說:“爸爸答應買隻小胡琴給我。”

洪寶正在地上用碎磚“築房”,他也不甘示弱:“爸爸答應買大積木給我造房子。”

傳來殷尚真的聲音:“洪寶、琴寶,爸爸回來了!”

洪寶,琴寶高興地站起身:“爸爸回來啦!”快步向客廳奔去。

44.客廳內 日

劉天華坐在椅子上連連歎氣。

殷尚真用蒲扇在一旁扇風,關切地:“怎麼,身體不舒服?”

劉天華猛地站起身,麵帶怒色:“簡直不是人!”

殷尚真摸不著頭腦地:“壽椿,你……”

剛進客廳的洪寶、琴寶嚇得呆在門口不敢進來。

殷尚真:“是我沒料理好家事?還是沒照看好孩子……”

“不,不是。”劉天華內疚地,“這個月的薪金……全完了!”

殷尚真舒了一口氣,安慰地:“你別擔心。”說著走進內房,從枕頭下拿出兩個小布包,裏邊是幾十塊銀元。

劉天華一愣:“哪來的錢?”

殷尚真:“我在家養了些蠶,又為別人搖襪子……”

劉天華眼圈一紅,握住妻子的手,嘴角抖動著:“你……不怨我吧?”

殷尚真笑笑:“我知道你的錢是怎麼花的,我高興。你是在幹事業。我不識字,也不懂音樂,連名字也沒有。可我是你的妻子啊……”

劉天華無比感動,他把殷尚真摟到自己懷裏,喃喃地:“你德行高尚……情誼純真……高尚……純真……我給你提個名!”

殷尚真:“提名兒?”

劉天華脫口而出:“尚真!”

殷尚真感激地把頭埋在劉天華懷裏。

門口,琴寶閉上眼睛,洪寶吐了吐舌頭。

45.興國街上 日

一列送葬隊伍在吹鼓手吹奏下緩緩行走。

劉天華聞聲出門,注視著吹鼓手中的每一個人。

一個麵黃肌瘦的老頭正使勁吹著嗩呐。

劉天華雙目盯著瘦老頭,腳步不由自主地跟著送葬隊伍一起移動。

“劉先生!”澈塵和尚從後邊走來。

劉天華停步。

澈塵和尚麵露喜色:“我們寺內不少弟子都想參加你創辦的國樂研究會。”

劉天華欣慰地:“好!愛好國樂的有誌之士越多越好。”

澈塵和尚擔憂地:“不過,這費用……”

“費用由我籌集!”劉天華望著興國塔,“在常州,有人阻攔我搞國樂,在家鄉我要搞它個大名堂來!”說著右手使勁一揮,由於用力過猛,牽動背部,他突然一皺眉。

澈塵和尚見狀,關心地:“劉先生,你……”

劉天華忍住痛:“沒什麼……”突然他想起什麼,說,“我先走了。”急步向遠去的送葬隊追去。

46.喪事人家 日

劉天華向一位吹鼓手打聽著什麼後,匆匆出門而去。

47.一間矮草屋 日

劉天華緩緩而行,他反手摸著背部,麵露疼痛之感。他來到草屋前,敲門,大聲問道:“屋裏有人嗎?”

吹嗩呐的瘦老頭打開門,看見站在門口的劉天華,馬上跪地央求:“先生,求求你讓我在這兒安個身……”

劉天華扶起瘦老頭:“大伯,別誤會,我不是……”

瘦老頭盯著劉天華:“先生是……”

劉天華和老人進屋,破席上,枕邊放著一隻嗩呐、一把破舊的二胡。他欲坐。

瘦老頭忙攔住:“先生,不能坐!”

劉天華:“啊?”

瘦老頭:“有蚤子……”

劉天華微笑一下,坐到席上:“大伯,我不怕蚤子。”他順手拿過嗩呐,“你嗩呐吹得真不錯。”

瘦老頭歎了一口氣。

劉天華發現二胡,抓到手裏:“大伯,您還會拉胡琴?”

瘦老頭點了點頭,他用手摸著琴筒,說:“六七年前,我在上海賣唱……一把祖傳的胡琴被闊老板折斷了……是一位好心的小先生給我幾塊銀元……”

劉天華被舊事喚醒,他抓住瘦老頭說道:“大伯,我就是那個小……”

瘦老頭仔細打量劉天華,突然抓住劉天華的肩頭:“是你!是你!”說著要磕頭。

劉天華攔住了他:“大伯,您女兒呢?”

瘦老頭哽咽著:“她,餓死了……”

劉天華抱起胡琴暗暗流淚。

48.禮延書院孔廟 日

蟬聲不絕。

孔廟前“三橋河”邊草坪上圍著一大群人。

劉天華正在演奏《病中吟》《月夜》,二胡弦上靈巧滑動的手指,手指在三把位、四把位上移動。

澈塵和尚看了不住點頭:“叫花胡琴翻身了。”

瘦老頭亦能感歎地:“好哇,劉先生把三弦拉戲的弓弦、指法用上了!”

一片掌聲。

劉天華站起身,手舉胡琴:“這是中國的胡琴,可是洋人說它是‘叫花胡琴’,就連有些忘了祖宗的中國人也這麼說,在座的諸位聽了一定很氣憤!我們的二胡,是落後了一點,我們的小曲是呆板了一點。可是,隻要改革,我們的國樂決不會在洋人麵前丟臉!我們要叫洋人和那些忘了祖宗的中國人看一看,國樂,決不是‘叫花子’,而是世界上獨有的高等音樂!”

一陣經久不息的掌聲,人群中殷尚真也在拍手。

民樂聲起,“國樂研究會”的參加者用各式民族樂器在演奏。

澈塵和尚拉奏二胡的特寫。

亦能吹奏嗩呐的特寫。

小壽慈、徐良彈奏琵琶的特寫……

人群外,琴寶坐在草坪上拉奏小竹胡。

孔廟門口,偷看演奏的華校董悻悻地:“這小子魔力不小啊!”

49.劉天華家客廳 日

殷尚真給劉天華脫去衣衫,突然驚叫一聲:“啊!”她掀開衣衫,隻見劉天華滿背的瘡癤已經化膿。她心痛地:“壽椿,你怎麼不早說?”

劉天華憨笑:“沒空呀。”

殷尚真趕緊泡了鹽水過來,用棉花輕輕地在劉天華背上擦洗。

劉天華歎了一口氣:“尚真,我真對不起你。”

殷尚真:“別這樣說。”

劉天華:“這次國樂研究會的經費,八成是你的辛苦錢……”

殷尚真用幹淨棉花封住了劉天華的嘴:“我早說了,我有責任嘛。”

童校長突然進來。

劉天華忙穿上衣,迎上前:“童校長,快請坐!”

童校長從提包裏掏出一個布包放在桌上:“天華,這是90塊錢,你的薪金。那一陣我不在校,委屈你了。”

劉天華:“這錢是您的……”

童校長:“別問這個,你拿著吧。”

劉天華搖搖手:“不,姓華的扣得了我的薪金,扣不了我的誌氣!”說著,把小布包放進提包。

童校長推讓片刻,歎了口氣說:“壽椿,我知道你的才能,了解你的誌向,常州不是你久待之地。我想如果你願意去北京……”

劉天華有些驚異:“去北京?”

“對!”童校長站起身,神情有些激動,“我那邵老弟,就是開明劇社邵祖複,他現在在北京一個民族樂器廠當老板,他認識北大一些教授,也向他們推薦過你。這次他來信又提起此事,說如果你願意北上,就請在月內前往……”

劉天華踱著步,正竭力思索這突如其來的大事。

內房門口,殷尚真似乎也在思索丈夫去留的利弊。

童校長發自內心地:“壽椿,不是我趕你走,為此事,我也想了幾天,覺得你去北京,更能施展你的才能。改革國樂之事亦有更大的天地……”

劉天華思考未定:“童校長,此事容我再好好想想,三天之內給您答複。”

童校長拱手告辭。

50.後園小井旁 夜

劉天華在拉奏二胡《空山鳥語》。

殷尚真悄悄地坐在丈夫身邊,用蒲扇為他扇風、趕蚊。

劉天華回頭問:“尚真,能聽懂我拉的是什麼?”

殷尚真手托下巴,略思:“好像鳥兒在叫,在山上,在竹林裏……”

劉天華高興地:“對啊!空山不見人,待聞鳥語聲!”

殷尚真不解地問:“你拉的琴,拉的曲好像和別人不一樣。人家的手指老是在一處動,你怎麼一會兒上,一會兒下,手指兒還摸到筒子邊?”

劉天華笑了笑:“你覺得這樣拉的曲,好聽嗎?”

殷尚真點頭:“豈止好聽,還動情呐。你上回拉的曲,我在房內聽著都流淚了……”

劉天華突然說:“尚真,我要去北京!我要在那裏拉出更好聽的曲子!你看……”

殷尚真沒有回答,站起身,往內房走去。

劉天華自語:“她不願意?”

51.內房 夜

殷尚真從立櫃上搬下一隻小木箱,輕輕打開,裏邊齊整整放著劉天華的四季衣衫,她從枕頭下取出一隻布質二胡袋。

二胡布袋上繡著六個歪斜的字:改革國樂成功。

站在一旁的劉天華接過琴袋,眼中流下感激的淚珠。

52.常州火車站 日

一列客車吐著粗氣緩緩進站。

劉天華對殷尚真深情地望了一眼:“我走之後,家庭的擔子全落在你身上了。”

殷尚真忍住依戀之情:“放心去吧,到了那裏捎封信來。”說著轉臉抹淚。

車站鈴響。

已成年的小壽慈在列車窗口催促著:“二哥,快開車了!”

劉天華強忍惜別之情,轉身上車。

小壽慈讓出座位:“二哥,我走了。”

劉天華對小壽慈叮囑道:“北茂,到了東吳大學別忘了常給我來信。”

劉北茂點頭。

劉天華:“你隻管好好念書,費用每月給你寄去。”

劉北茂含淚:“二哥,保重!”說著,跳下車去。

列車一聲鳴叫,徐徐開動。

站台上急步奔來幾個人,邊跑邊喊:“劉先生——”

澈塵和尚、亦能氣喘籲籲地跟著開動的列車。

澈塵和尚:“昨天惜別,忘了一件你需要的東西。”說著,遞上一紙包,“這是佛曲。”

亦能隨之遞上一卷紙:“蘇南民間小調你帶上。”

劉天華感激地大聲說:“謝謝!”列車快速行進,他把身子探出窗口向送別的人們頻頻揮手。

車輪上疊印出“1922年”字幕。

53.天安門前 日

長安街雜亂的人流,軍用車橫衝直撞,車頭標著軍閥“段”字旗號。

54.音樂傳習所 日

邵經理與手拿行李的劉天華並肩而行。

一塊校牌推向畫麵,上書“國立北京大學音樂傳習所”。

邵祖複領著劉天華進門。

劉天華雙目掃視,這是一個四百多平方米的四合院。

55.所長室 日

門口一張辦公桌前坐著一個胖子,正伏桌打呼嚕。

邵祖複、劉天華來到所長室門口。

邵祖複:“請問,肖所長在嗎?”

胖子是陶一倫,他看清劉天華,暗暗一愣,但裝出什麼也不知道似的:“我聽肖所長說了,工作問題嘛……”

邵祖複見陶一倫也暗暗吃驚:“是國樂導師吧?”

“不!是雜務。”陶一倫在桌上翻著什麼。

劉天華認出陶一倫,他睜圓了雙眼,在思索什麼。

邵祖複急了:“陶經理!”

“嗯?”陶一倫瞪了瞪眼,“我是這裏的教務處長。”

邵祖複忍住氣:“陶處長,我跟肖所長談妥了,天華來這裏是當國樂導師。”

陶一倫手一揮打斷邵祖複的話:“校本部重新做了安排,算他交好運,這兒的琵琶導師死了,這行當,由他兼。”

邵祖複:“月薪?”

“45塊現大洋!”陶一倫站起身,“我有事要去辦。過三天再來。”剛走到門口,又回頭補了一句,“這兒沒住的地方,自己去找吧!”說完匆匆而去。

邵祖複歎了口氣:“真是冤家路窄呀!”

劉天華咬著嘴唇,什麼話也沒有說。

56.一間小屋裏 日

劉天華把一隻自製的琴箱安放在小床邊。他拉開琴箱第一格,裏邊是那把被折斷已修好的二胡。

第二格是琵琶,第三格是樂譜。

劉天華取出樂譜,放在琴箱上麵,然後拿起二胡,引弓拉奏起來。

樂聲在沙灘回旋,樂聲在景山蕩漾。

57.小屋外 日

小屋門口圍了不少人,他們被這新奇而又優美的樂聲吸引住了。

陶一倫和肖所長向小屋方向走來。

陶一倫:“這新來的劉天華是個賣唱的鄉巴佬,沒什麼真才實學。”

肖所長沉吟地點著頭,他忽兒聽到樂聲,在小屋門口停步傾聽。

陶一倫蔑視地:“肖所長,沒什麼好聽的,走吧……”

肖所長用手打斷對方的話,繼續聽著。

屋內傳出《月夜》悠揚的樂聲。

肖所長撥開人群擠進小屋。

58.小屋內 日

劉天華一曲奏完,抬起頭。

肖所長微笑地:“會彈琵琶?”

劉天華點頭。

肖所長:“能彈一曲嗎?”

劉天華打量了一下對方,拿起琵琶彈奏古曲《十麵埋伏》。

跌宕的樂聲,嫻熟的指法。

門外人群中傳來叫好聲。

肖所長驚喜地:“是個人才!請問你願意到我們那兒去教書嗎?”

劉天華:“什麼地方?”

肖所長手指西服前校徽:“音樂傳習所!”

劉天華憤憤地:“去當雜務?”

“不!”肖所長響亮地,“國樂導師!”

陶一倫急急地進屋,在肖所長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肖所長意外地睜大眼睛,他興奮地走到劉天華身旁:“劉先生,就這麼定了!”

陶一倫焦急地上前提醒:“肖所長,你這麼做,在張副教務長那裏不好交代!”

肖所長愣了一下,他望著神態自若的劉天華,心情激動起來:“我要的就是有真才實學的人才!”

劉天華激動的神情。

59.郵局 日

劉天華正在填寫彙款單。

劉天華畫外音:“尚真,再過些時候,我就能把全家接到北京來。彙上這個月的生活費,別忘了給三弟北茂捎錢去……”

劉天華在櫃台前辦理寄款手續。

60.馬成廟邊的小飯館 日

木牌上寫著“一毛館”三個大字。下麵是一行小字:北京大學注冊。

北大學生進館用餐。

飯館餐廳並不大,十幾張小方桌上學生們麵前每人—杯牛奶或咖啡,小盒內是麵包,有的是小片豬排。

劉天華身穿長衫馬褂走進館來。

堂倌:“劉先生,還是一杯咖啡,一片麵包?”

劉天華點頭,坐到一個空位上。

堂倌送來了咖啡、麵包。

女學生韓小娟和安華竊竊私語。

劉天華迅速用罷餐,笑了笑:“在講什麼呀?”

安華:“劉老師,小娟說……”

劉天華:“說我不像個老師,是嗎?”

兩個姑娘笑了起來。

劉天華也笑著走出飯館。

韓小娟不解:“劉老師他怎麼這樣舍不得花錢?”

男學生肖仲清手拿一小截麵包走過來,衝著韓小娟:“你知道個啥?劉老師不愛買吃的,隻愛買看的!”他做了個看書的動作。

“就你知道!”韓小娟把一片麵包往肖仲清的嘴裏一塞,“隻愛吃的家夥!”

兩姑娘笑著走了。

肖仲清拍拍胃部:“肚子大,沒法子!”

61.沙灘 日

唱昆曲的老人在賣唱,唱罷摘下帽子向圍觀者乞錢。

破帽裏寥寥無幾的銅元。

一把銅幣丟入帽內,劉天華丟下錢欲走,又回過身,對昆曲老人懇切地說:“你願意上我家去唱嗎?”

昆曲老人盯了劉天華一眼,又望著帽子裏的錢,感激地問:“我這就跟先生回家。”

一旁,肖仲清對韓小娟說:“你看,一送就是一大把錢!”

韓小娟疑惑地:“劉老師他……”

安華:“他不是經常說,‘要改革國樂,先要熟悉國樂,從中汲取養料’嗎?”

62.音樂傳習所 日

劉天華手拿二胡走出教室。

另一個教室裏傳來小提琴演奏聲。劉天華略思,向那裏走去。

教室裏,外籍教授托羅伯正向學生講授小提琴演奏技法。

劉天華悄悄站在窗口專心地聽著。

在他眼前出現下列畫麵:

國樂演奏會上,中國二胡弦絲上不過二把位的手指在挪動……

亦能三弦拉戲手指在三四把位挪動……

小提琴四根弦上拉出的高低樂聲、靈活的變調。

劉天華像得到什麼寶貝似地望著手中的二胡,又望望托羅伯手中的小提琴,微微地點頭。

63.劉天華新居 日

殷尚真把炒好的菜放在桌上,一尾大鯧魚冒著熱氣躺在瓷盆裏。

小洪寶顯然長高了點,他正在天井裏用碎磚“築房”。

小琴寶站上椅子從牆上摘下二胡,偷偷地溜進房去,把門關了,拉奏起來。

劉天華喜匆匆走進門來。

殷尚真見丈夫回家,喊道:“洪寶、琴寶,吃晚飯——”

劉天華說:“等一會兒。”他匆匆走進小客廳,坐到桌前,正想掏筆寫什麼。

殷尚真拿掉丈夫的筆,疼愛地:“一到家不是寫曲,就是拉琴,這次聽我的,吃晚飯!”

“好,聽從你吩咐。”劉天華從桌上拿起竹筷,“好哇!改善生活,今天吃大鯧魚!”正欲舉筷夾魚,突然雙目盯著盆子裏的大鯧魚,又抓起兩隻筷,一隻一隻平行放在鯧魚上,他把架著四根筷的鯧魚當作小提琴,用手指劃著自語道,“G、D、A、E……這兒是A調‘l’,這兒也能作A調,高音、低音、音域多寬啊……”

劉天華眼前又浮現出托羅伯左手指在琴弦上的“柔弦”。

劉天華用手指在竹筷上“柔弦”。

鯧魚散架了。

殷尚真手拿酒瓶,見狀吃驚:“天華,你怎麼啦?”

小琴寶從房門口奔來:“爸爸偷鯧魚吃,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