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廣西上林縣唐代石刻《韋敬辨智城碑》考(中)(1 / 3)

當地又相傳,韋厥兄弟有“韋旻”者。聖書大廟中有三碑,一碑稱“唐韋圓芳之位”,碑銘雲:“圓芳公係旻、厥二公生身之父,生於武帝年間,至隋文帝時,中文進士。……旻公生二子,長韋珠,次韋玉”雲雲,專彰韋旻。據此,韋圓芳有二子:韋厥、韋旻。又據羅氏論文《唐代壯民族的傑出首領》,“根據上林三裏鎮雙羅村嶺坡上的韋厥墓碑和廟碑所稱,韋厥的父親叫韋元芳,兩個兒子叫韋金輪、韋銀輪。墓碑於民國三十六年重建,廟碑則於九十年代重刻。”“元”音通“圓”(唐音不同),“韋元芳”亦韋厥之父,與“韋圓芳”為一人。據韋氏一族傳說,韋厥兄弟有“韋旻”者。

韋旻亦較知名,史書中習見,如《輿地紀勝》卷115《賓州》“仙釋”門有“韋旻”條雲:“上林人也,於書無所不讀,元祐鄉舉不第,遂隱居羅洪洞,……身安而道成,後年八十五無疾而逝。”同姓同名,是否偶然。又同書“風俗形勝”門引《圖經·人物門》雲:“韋旻之叔侄,羽化而仙去者二。”聖書廟碑亦雲:“旻公生二子。”子與叔侄不同,而皆旻之後,聞名者有二。《﹝萬曆﹞賓州誌》卷9《獻征誌·人物》有“韋旻”條,略同。韋旻“元祐(1086—1094)鄉舉”,“年八十五”去世,則死於南宋初,約在紹興年間。又據《﹝萬曆﹞賓州誌》卷7《學校誌》,上林縣有“鄉賢祠:戟門外西,祀宋韋旻、羅友、何璘。”卷9《獻征誌·人物》“唐韋厥”條雲:“今祀於上林鄉賢祠。”韋厥原祀於通真廟,不知何時,遷入鄉賢祠,與韋旻等合祀。今上林縣聖書大廟碑記以韋旻、韋厥為兄弟,活在隋末唐初。其實,據南宋史載,韋旻活在北宋元祐間至南宋紹興間。若韋厥與韋旻為兄弟,則韋厥亦當為北宋人,然而韋厥非曆史人物,傳說所造。由此可知,土民以地方著名人物為兄弟,編入宗譜。

又,馬山縣別有傳說,韋敬辨之父即“韋南朝”者。據羅賓《唐代壯民族的傑出首領》,今“馬山縣古零鎮樂梅屯原有一韋南朝廟,共三間大房,屋料極好,雕飾堂皇,大煉鋼鐵被毀。但其正堂碑仍在,百姓把其另立於一小廟中。所刻字跡十分古老。其幾行銘文從右到左排列於下。”碑有“本境金輪天子韋十一官王位;本境南朝高祖道德功旺之王位;本境銀輪太子韋十二官王位。”羅氏雲:“從這廟碑中看出,韋南朝的兒子也是金輪、銀輪二人,……原馬山的南朝廟應該是韋厥廟。”馬山縣在上林縣西北,接壤。此廟碑極有史料價值,惜筆者考察未及其地。

今聖書大廟有三碑,一碑稱《唐澄州刺史諱韋厥公王金輪太子之位》,碑銘雲:“金輪係厥公之長子,……後於馬山敢花洞圓寂仙逝。”另一碑稱《唐承澄州刺史諱韋銀輪號敬辧公王之位》,碑銘雲:“銀輪公嚴父韋厥,……銀輪號敬辦公王,圓寂仙逝,葬於洋渡聖書大廟。”據此,上林縣廟祀韋厥及其二子金輪、銀輪(韋敬辨),馬山縣廟祀韋南朝及金輪、銀輪,因兩廟二子名相同,故羅氏以韋厥為韋南朝。馬山縣廟碑銘以韋南朝為“高祖”,稱金輪為“天子”,稱銀輪為“太子”,世係與上林縣廟碑不同。暫不論韋南朝為高祖或為父或為祖,馬山縣何以廟祀韋南朝。據上林縣廟碑,“金輪太子”“於馬山敢花洞圓寂仙逝”。韋南朝廟亦建於馬山縣古零鎮樂梅屯,距敢花洞多遠未詳,皆在馬山縣,二人定有關係。又,上林縣韋厥廟祀兄弟韋旻,韋旻曾居羅洪洞仙化,《輿地紀勝》“景物下”門雲:“羅洪洞:在上林縣西八十裏,中有清溪茂林,乃元祐中白雲先生韋旻所居之地。”應在今馬山縣境內。

馬山縣韋南朝廟與上林縣韋厥廟有關,是否為同族分廟?韋南朝當與韋敬辨為一族,然韋南朝非其先,疑即其後。

此外,據記載,北宋時賓州有“韋君朝”者。《〔嘉靖〕廣西通誌》卷51《外誌·土官屬流沿革》“東蘭州”下雲:“土官知州韋姓。本州敘其家世,引《鄒縣誌》,自謂:“漢丞相賢之後。”至宋有韋君朝,以事編管廣南西路之賓州,遂起家至富,僮仆恒愈數百人。值文蘭峒夷酋叛,詔伐之,(韋)君朝應募為義兵長,率子弟家丁往征之。”此與其他史載有所矛盾,後文詳考。而據此可知,明初東蘭州韋氏以為宋時有“韋君朝”者,曾在賓州,自稱漢代韋賢之後。如上所述,據《宋傳韋厥》,韋厥為韋玄成之裔。玄成即賢之少子,父子皆大儒,任丞相,可謂韋君朝“家世”與此同係。此外,嶺南韋氏又有一支,求先於漢代名臣韓信。清初,閔敘《粵述》雲:“其土官多韋姓,乃韓信子孫也。雲:‘方呂後擒(韓)信時,舍人負其幼子,求救於蕭何。何泣下,謂中土不可居,乃作書屬南粵尉佗撫之。子孫因以韋為姓。’其何書尚存土司。”此屬附會、假冒之說,因“韓”字中有“韋”之故,與“韋玄成之裔”之說同樣,難以置信。然而由此得知,嶺南韋氏部族自早分成幾支,有一支以始祖為漢韋賢或子玄成,另有一支以為漢韓信。韋君朝,自稱韋賢之後,則與韋敬辨部族同係。馬山縣廟祀“韋南朝”者,亦當屬韋敬辨部族之後,又二人名成“…朝”,若為兄弟,則韋南朝亦當為北宋人。

5.出現《宋傳韋厥》之曆史背景

如上所考,韋厥傳說若源於部族圖騰信仰,其起源極為遠古,相沿成俗,難以追尋,然而至於朝廷追封則定有曆史背景,可尋線索。

何以追封廟祀?《宋傳韋厥》雲:“持節壓伏生蠻,開拓化外。……公與諸子皆封侯廟食,為廟者九。”《﹝萬曆﹞賓州誌》雲:“持節綏懷土夷,開拓疆境。……上褒嘉之,進爵封侯。及卒,立廟報享之。”其“上”封侯在韋厥“及卒”之前,“上”當謂唐朝皇帝,如上所考,不合史實。然而《清統誌》雲:“誅蠻有功,宋封侯,歲時祀之。”韋厥誅蠻有功,故朝廷追封廟祀,此蓋出於宋朝統治南方少數民族之策、所謂“以夷治夷”之羈縻政策。

眾所周知,宋朝與嶺南少數民族矛盾最激化時期在仁宗皇祐年間。據《宋史》卷495《蠻夷傳》,皇祐元年(1049)儂智高舉兵,四年破邕州,僭號“仁惠皇帝”,改年“啟曆”,“是時,天下久安,嶺南州縣無備,一旦兵起倉卒,不知所為,守將多棄城遁,故智高所向得誌,相繼破橫、龔、潯、藤、梧、封、康、端九州。”繼而破廣州,旋從東返西,破昭州、賓州,複據邕州。仁宗遣餘靖、狄青等大將出動,五年“會兵賓州,官軍、土丁合三萬一千餘人。”官、土戰於賓州一帶,奪回賓州,儂氏敗走,西奔大理國。嘉祐二年,儂宗旦又入寇,七年(1062)儂氏一族歸順宋朝。儂智高亂之後,宋朝嶺南羈縻策有變化,如《桂海虞衡誌·誌蠻》(引於《文獻通考》)雲:“皇祐以前,知州補授,不過都知兵馬使,僅比徽校。智高之亂,洞人立功,始有補班行者。諸洞知州,不敢坐其上,視朝廷爵命,尚知尊敬。元豐(1078-1085)以後,漸任中州官。”

《〔嘉靖〕廣西通誌》卷50《土官改流沿革》、卷51《土官屬流沿革》、卷52《土官沿革》各府州縣條蓋皆據《宗圖》,如上舉出,《土官屬流沿革》“東蘭州”條雲:

土官知州“韋”姓。本州敘其《家世》,引《鄒縣誌》,自謂:“漢丞相賢之後。”至宋有韋君朝以事編管廣南西路之賓州,遂起家至富,僮仆恒愈數百人。值文蘭峒夷酋叛,詔伐之,(韋)君朝應募為義兵長,率子弟家丁往征之。所向克捷,群夷鹹服,遂徙居文蘭峒,為土夷之長,依綏南砦於文州家焉。傳子宴鬧,崇寧五年(1106)內附錫印,知蘭州。俾世其官,以守斯土。紹興二年(1132),以韋天曉嗣之,後相傳襲。迄元至元間(1264—1294),有韋德隆者,襲祖官。適大察罕伐蠻徭深峒,素無人跡可通,德隆以兵臨之,峒徭舉降,自後子孫世修其貢。國朝洪武元年(1368),韋錢保以土地夷民歸附,授東蘭州土官,知州世襲,十二年隸慶遠府。錢保死,〔萬〕目襲死,質襲傳子濟民,無嗣。宣德二年(1427),韋爵襲死,幹襲死,興宗襲死,祖鈜襲,……。

今人否定有關韋君朝之事,“第一,曆史上沒有‘文蘭’一洞”。“第二,宋時文、蘭二州各有其主……文州羅更晏,蘭州韋晏鬧……皆內附”。“第三,綏南砦是大觀元年(1107年)在文州的地土上設置的”,例如《宋史》卷90《地理誌》雲:“文州:崇寧五年(1106),納土。大觀元年(1107),置綏南砦,紹興四年(1134)廢。”“第四,文、蘭二州在太平興國(976—984)以前已經存在”。《太平寰宇記》(端拱元年988?)卷168《宜州》、《武經總要》(慶曆三年1043)卷21《宜州》“羈縻州十八”條均載“文州”、“蘭州”。《太平寰宇記》記載其位置、領縣、管戶等,極為具體,則文、蘭二州納土建置當在太平興國間(976—984)以前。因此雲“東蘭土官這段‘敘其家世’之文於曆史地理不合”。然而《元豐九域誌》(1085年?)卷10《羈縻州·隸宜州》、《宋史》卷90《地理誌》、《〔嘉靖〕廣西通誌》卷50《外誌·土官改流沿革》、《明史》卷317《廣西土司傳》等皆以為崇寧五年置州,疑在北宋初已置州,而後沒於蠻夷,或後不朝貢。又,《宋史》確實無載韋君朝之事,而《明史》卷317《廣西土司傳》“慶遠”條僅雲:“東蘭州:在(慶遠)府城(今宜州市)西南四百二十裏。宋時有韋君朝者,居文蘭峒為蠻長,傳子宴鬧。崇寧五年內附,因置蘭州,以宴鬧知州事,俾世其官。元改為東蘭州,韋氏世襲如故。”韋君朝“以事編管廣南西路之賓州,遂起家”、“僮仆恒愈數百人。值文蘭峒夷酋叛,詔伐之,(韋)君朝應募為義兵長,率子弟家丁往征之”一文大可懷疑,而有可能實有其人,韋君朝“居文蘭峒,為土夷之長”,其子晏鬧歸附。此外,《明太祖實錄》卷170“洪武十八年正月”條雲:

慶遠府東蘭州蠻寇韋富撓作亂,廣西都指揮司發兵討平之。富撓之先,自唐宋以來,據東〔西〕蘭二州。儂智高反時,竄匿山穀。迄故元,富撓之父晏勇,仍據東蘭。至洪武十二年,富撓始遣其家人韋錢保詣闕,上故元所授印,貢方物。錢保匿富撓名,以為己物。朝廷初不之知,因以錢保為東蘭州。既而錢保征斂暴急,山民不服,遂從富撓作亂。及官軍討之,擒其黨韋公煥,始言錢保冒襲之故。於是執錢保,除官代之,蠻民乃定。《〔嘉靖〕通誌》所載又與此矛盾。案兩種記載,《明太祖實錄》為近。韋錢保,本為韋富撓家人,乘元末明初之混亂,從韋富撓奪位取權,而捏造《宗譜》。因韋錢保奏《宗譜》,記錄在案,《〔嘉靖〕通誌》據此記載,其“本州敘其《家世》”以下蓋出於韋錢保《宗譜》。

今須關注者,“儂智高反時,竄匿山穀”一文,蓋出於韋富撓《宗譜》,記載未盡詳情,而據《〔嘉靖〕通誌》,冒稱韋君朝“以事編管廣南西路之賓州,遂起家”。時在崇寧五年(1106)之前,嶺南西部仍在一大動亂。韋君朝者疑非韋錢保之先,而按其年代,韋君朝“以事編管”,蓋與儂智高之亂有關。韋南朝亦為“誅蠻有功”者,其子知州,後世襲其官,事與《宋傳韋厥》頗似,並且韋君朝、韋南朝二人姓名、事跡、始祖相近,是否為一人,難以確定,而蓋為一族。韋南朝,若實有其人,則當參官軍。當時,宋朝多以峒壯丁編官軍,如《宋會要輯稿·兵四之三二》“仁宗皇祐四年(1052)夏”條雲:“廣南經略使司,以邕州進士石鑒借昭州軍事推官,挈輕兵,入三十六峒,以朝廷威德曉諭峒壯丁,以類攻討,殺獠蜑頗多。”又《續資治通鑒長編》卷203“治平元年(1064)冬”條雲:“陸詵始按邊至邕州,召左右江四十五峒將領詣麾下,閱土丁得精兵五萬,補置將校,請更鑄印給之。”同時授官賜位,如司馬光《涑水記聞》卷13“(石)鑒以書於(餘)靖言:邕州三十六洞蠻,素受朝廷官爵恩賜,必不附(儂)智高。”峒首參官軍,有功勳者,則得封土授位,並襲州縣等官。

直至明代,置有“土司”、“土官”。據其《族譜》世襲可知,多源於宋代仁宗朝,除韋錢保《宗譜》外,諸如《恩城州土官趙氏族譜》(成化八年1472)雲:“跟隨總兵官狄青,來征邕州南蠻儂智高,獲功績,得水土,一方歸附,祖趙仁壽特恩城州世襲土官,知州職事,子孫相繼,……。”《泗城土府(岑氏)世係考》(嘉靖七年1528?)雲:“宋皇祐間,儂智高寇擾粵西,……以麒麟武衛懷遠將軍岑仲淑從(狄青),……仲淑鎮邕,威惠並行,開拓疆土,撫綏蠻夷,大得民心,仲淑故子(岑)自亭襲,……。”又《羅陽縣黃氏譜略》(民國十九年)雲:“於宋朝皇祐四年,從狄武襄公,征儂智高有功,授土逍嶺峒,世代永襲峒職。自明朝洪武元年,……。”《上凍趙氏世係》(民國七年)雲:“自宋朝皇祐年間,隨狄青將軍武襄公征蠻,有功封授懷遠將軍侯,世襲龍泉萬戶府,……。”又《佶倫州官族馮朗計公墓碑》(光緒七年)雲:“時因此地儂智高自立為南蠻王,招集蠻黨數萬,……智高竄入雲南,……當論功勳,奉立州治,以蠻地若幹瓜分,曾祖得授世襲佶倫州之開基,……。”此外,《〔嘉慶〕廣西通誌》卷59、卷60《職官表·土司》載廣西土司世係,共有七十氏,其中溯及宋代者二十四,其中從狄青征蠻有功者十五,如“宋皇祐間,從狄青征儂智高有功,授州世襲”,其他有“宋時征交趾有功”、“宋時從征有功”、“宋時有守禦功”等共四例,其“征交趾”或指神宗熙寧間(1068—1077)之事。據此《族譜》之類可知,明清氏族世襲土官,大多征據於仁宗、神宗朝間從官軍征蠻之功。

與此同時,又有因從軍而犧牲者,宋朝為立祠廟,如《輿地紀勝》雲:“陳崇儀威顯廟:在(賓)州治西,即本朝崇儀使陳曉[曙]也。皇祐四年曉以廣西鈐轄知賓州。狄青以袁用失律並害曉,嶺民泣下,立祠祀之。……乾道(1165—1173)中始賜額曰威顯廟。”又《﹝萬曆﹞賓州誌》卷9《獻征誌》“梁仲保”條雲:“梁仲保,州人,勇敢有謀略,監司上其名,以三班奉職充本州團練使。慶曆(1041—1048)間,儂智高犯賓(州),仲保率眾力戰以死,州人立廟祀之。”梁仲保,與陳曉曙不同,賓州人。嶺南少數民族姓“梁”亦多,梁仲保亦非中原漢族,蓋為當地少數民族。

總而言之,韋厥“誅蠻有功”,宋朝追封立廟於賓州,如出一轍,然實無其人,“誅蠻有功”者,是否為韋南朝未詳,蓋即韋氏之後。今不可忽略者,《族譜》類與《宋傳韋厥》相似之處。《宋傳韋厥》與《智城碑》梗概相符,韋厥事跡蓋據韋敬辨編成,而前一半“漢韋玄成”之事不合,《智城碑》盡無載。後人為何勾掛此事?因為韋氏本有圖騰,自以為水牛“韋”之後,屬嶺南少數民族,非北方漢族,因此自高其出身,證明韋氏出自中原漢族,否定其蠻夷族姓。

6.宋代羈縻策世襲製與《韋氏族譜》

今上林縣聖書廟有三碑,具載韋厥之先及韋敬辨之後,蓋曾有《族譜》,從此抄出者。今可以三碑編為《族譜》形式:

〔韋圓芳:〕圓芳公係旻、厥二公生身之父,生於武帝年間,至隋文帝時,中文進士,為人厚篤。目睹楊廣暴戾,遂投身瓦崗,後輔佐唐王定天下,奉旨封圓芳,世襲兼州正堂之職。

〔韋旻:〕旻公生二子,長韋珠,次韋玉。後亦進駐廣西桂林平樂一帶,為各氏開發桂北,創業奠基人之始。子孫繁衍甚眾,為國家效勞,殷獻汗馬不鮮,翰苑宰輔不乏其人矣。(以上錄自《唐韋圓芳之位》碑)

〔韋厥:〕萬壽公王韋厥,於動亂年間,奉旨揮師南下,掃蕩十萬大山黃毛賊軍,功顯赫,文武雙全,德於民心,詔封澄州刺史,善政理民有方,晚年隱居智城垌,後於無虞(縣)圓寂仙逝,遂卜葬斯塋,堪稱吉壤,名曰“石牛開口”。人傑地靈,世澤綿延,為各人士所瞻仰,故立有萬壽高祖紀念堂,以啟後人壯誌。

〔韋?:〕金輪係厥公之長子,得文進殿試,為翰幹學官,仗義疏財,直言不諱,視惡如仇,棄官隨父,駐廣西開拓化外,後於馬山敢花洞圓寂仙逝,遂名為“金輪洞府”,為各族曆史祭奠之所矣。(以上錄自《唐澄州刺史諱韋厥公王、金輪太子之位》碑)

〔韋敬辨:〕銀輪,號敬辨,幼年勤文好武,長大後,為人耿直,考取文進士,隨父平蠻斬妖,掃除黃毛賊之禍害,造化南疆,安冬立甲,普施善政,安定社會秩序。武則天萬歲通天年間,承襲澄州刺史,進行社會改革,功勳顯赫,是壯族文化先驅者之一,至今存有《六合堅固大宅頌》碑,為曆史遺文之珍寶。

銀輪公嚴父韋厥,生母黃氏,葬於黃境山雙鳳朝陽吉穴。銀輪,號敬辨公王,圓寂仙逝,葬於洋渡聖書大廟。

〔韋應德:〕後裔山壽公,號應德,夫人靳氏,生景岱、景明、景宗、景福、景文、景武,皆為唐朝後期,平定廣西,立下豐功偉績,帝念其功大,加封賞賜給千字公之稱。(以上錄自《唐承澄州刺史諱韋銀輪,號敬辧公王之位碑》)

據此推測,極有可能上林縣韋氏曾有《族譜》,今人據此作三碑。內容多見於《宋傳韋厥》及《智城碑》《大宅頌》,尚有不見者,又時代有所相混,恐為後人所編。惟韋厥“長子”“金輪公”,未詳其名。據《智城碑》,敬一應為敬辨之弟或從弟,而《大宅頌》作“韋敬辯”,是否為後人與“韋敬辨”分別。

嶺南《族譜》於明代盛行,皆否定自為“蠻夷”,載其始遷祖,以證家係正統,如《恩城州土官趙氏族譜》雲:“趙仁壽,本貫係山東青州府益都縣人氏。”《泗城土府(岑氏)世係表》雲:“(岑)仲淑係出漢武陰侯岑彭後裔,原籍浙江紹興府之餘姚縣人。”幾乎無例外,明清土官《族譜》皆載及始祖、原籍,以為北方漢族後裔。其形式、內容與《宋傳韋厥》相符,亦與上林縣《韋氏族譜》複原圖相似。

嶺南《族譜》之出現,與明朝土官政策有關。明代有規定,如《〔萬曆〕明會要》卷6《吏部》“土官承襲”條雲:“洪武二十五年(1392)定:湖廣、四川、雲南、廣西土官承襲,務要驗封司,委官體勘,別無爭襲之人明白,取具《宗支圖本》,並官吏人等結狀,呈部具奏,照例承襲。”故土官須《宗支圖本》,以證其世襲正當。《宗支圖本》屬《族譜》、《宗譜》、《世係表》之類,然與一般《族譜》類不同,其特點在於作為承襲土官之證件,故記載內容,除血統宗法外,尚有父子、兄弟等世襲過程、世襲開基、始遷祖等。據最近研究,“在宋、元及其前,壯族中並未出現族譜。”“就現在可知的壯族土官族譜,其雛形最早當為《知思明府黃公神道碑》……成於永樂六年(1408)。”而如上所述,據《〔嘉靖〕通誌》,“土官知州韋姓,本州敘其《家世》”,內容有“引《鄒縣誌》,自謂“漢丞相賢之後”,韋賢即魯國鄒人,又冒稱韋君朝“以事編管廣南西路之賓州,遂起家”,以證其始遷祖,而韋君朝“僮仆恒愈數百人”,“率子弟家丁往征之”,本屬當地首領。之後“值文蘭峒夷酋叛,詔伐之”,征伐峒夷有功,其子宴鬧“內附錫印,知蘭州。俾世其官,以守斯土”。可謂此《家世》乃東蘭州韋錢保《宗譜》,作於明初洪武十二年(1379),事在洪武二十五年,又比永樂六年早三十年。不僅如此,其形式、內容多與《宋傳韋厥》極為相似。

宋時是否已有《宗譜》之類,附帶論及羈縻州製沿革。明代土官之承襲製有具體規定,始於明代洪武年間,然而羈縻州縣峒官之世襲製已成於北宋,宋朝別有規定,如《宋會要稿·蕃夷五·南蠻》“嘉祐五年(1060)十一月”條雲:“湖南安撫司言:舊製‘溪峒知州卒,令其酋領推所當承襲者,許進奉,為知州,俟撫遏蠻人及五年,即奏授敕告。’今邵州溪峒知徽州楊光倩,承其父通漢,已及七年,無他過,請授以真命。從之。”父死,其子假承官位,五年後授真命。緩期規定,不知始於何時,當在北宋真宗嘉祐年間以前,而宋朝羈縻策世襲製沿用唐製,如今本《桂海虞衡誌·誌蠻》雲:“自唐以來內附,分析其種落,大者為州,小者為縣,又小者為洞。國朝開拓浸廣,州、縣、洞五十餘所,推其雄長者為首領,籍其民為壯丁。”今本非整本,《文獻通考》卷334《裔》引雲:“儂智高反,朝廷討平之,因其疆域,參唐製分析其種落,大者為州,小者為縣,又小者為洞,凡五十餘所,推其長雄者為首領,籍其民為壯丁。”韋敬辨雖以“大首領”為“檢校廖州刺史”,而《通典》卷19雲:“檢校者……皆是詔除而正命”,則亦未得真命,“檢校”含有代辦、見習之義。唐代是否已有“檢校”製及其五年後實授真命之規定或慣例,史料不足,難以稽考。而宋朝既承認羈縻官世襲,部族“推其雄長者為首領”,又“酋領推所當承襲者”,則為得保障而需其證件。再以《宋傳韋厥》進而推測,嶺南土官以《宗圖》為承襲資格證件,規定本身雖始於明代洪武二十五年,而在此之前殆約定俗成,應源於宋代羈縻策世襲製,北宋時疑已有仿效漢族作《族譜》之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