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說北方漢族“重視家譜的社會風氣,對嶺南的豪酋頗有影響”。欽州出土《寧贙墓誌》,隋大業五年(609)“就已本家世係刻在碑上。”又欽州出土欽州刺史《寧道務墓誌》,作於唐開元二十年(732),據此可知,“當時,許多少數民族為了充當朝廷流官和入編戶為漢民,已有杜撰宗族譜牒的現象。”欽州位於廣西南部。《寧贙墓誌》記載始遷祖,寧逵“臨淄人”,梁武帝時任定州刺史,寧讚本人於大業二年征林邑有功,隋煬帝授“開府儀同三司”。明代廣西《族譜》多以始遷祖為“青州府益都縣”人,“臨淄”縣亦在青州,賓州韋氏祖籍亦兗州鄒縣,皆相近,今山東之地。可知,《族譜》以始遷祖為青州人者,始於唐代以前。此外,最著名者乃嶺南大首領馮盎,李唐高祖創業股肱,又宦官高力士乃其曾孫。《舊唐書》卷109本傳雲:“馮盎,高州良德人也。累代為本部大首領。……武德四年,盎以南越之眾降,高祖以其地為羅、春、白、崖、儋、林等八州,仍授盎上柱國、高羅總管,封吳國公,尋封越國公。拜其子智戴為春州刺史,智彧東合州刺史。”而《新唐書》卷110本傳述及遠祖雲:“高州良德人也,本北燕馮弘裔孫。弘不能以國下魏,亡奔高麗,遣子(馮)業以三百人浮海歸晉。弘已滅,業留番禺,至孫融,事梁為羅州刺史。子寶,聘越大姓洗氏女為妻,遂為首領,授本郡太守,至盎三世矣。”詳記世家,蓋出於《族譜》或墓誌等。今查張說《贈潘州刺史馮君(君衛,盎之孫)墓誌銘》《贈廣州大都督馮府君(君衡,盎之孫)神道碑銘》、潘炎《唐故開府儀同三司兼內侍監贈揚州大都督陪葬泰陵高公(力士,君衡之子)神道碑》《高公墓誌銘》,其世家“畢萬苗裔,邑於馮城,因以為氏”,畢萬乃春秋晉國人,見《左傳·閔公元年》,從周代起記述,極其詳細,不知真偽,無從稽考,而可知馮家有《宗譜》留傳,張說等據此撰文無疑。
綜合所考,提出假說:北宋朝據當地韋氏一族傳說以韋厥為“誅蠻有功”,追封建廟於賓州上林縣城外,皆出於王朝“以夷治夷”之羈縻策,時期恐在儂智高亂之後。韋氏《宋傳韋厥》及《韋公厥智誠峒序》蓋成於此間。韋厥非曆史人物,亦非韋敬辨之父,然宋朝為推進羈縻之策而需“誅蠻有功”者,因此利用或承認當地氏族之傳說或《宗譜》之類。上林縣土語“韋厥”謂“老牛”,即韋族長老或韋族祖先。當地韋氏族以農為業,崇拜水牛,早成為始祖英雄傳說,以“老牛”韋厥為始祖,其實,韋厥本非人,乃部族圖騰,易於人格化,遂據《韋敬辨智城碑》而改編為《宋傳韋厥》:如改“廖州刺史韋敬辨”為“韋厥”,“智城”改為“智誠峒”,又改“庭樹暌陰”為“變生肘腋”,刪去“蓄刃兼年,推鋒盈紀”、“恩逾魯衛,意洽金蘭”,抹殺其嫡庶兄弟之間曾有失和交兵等出醜史實,遂得韋厥之事跡及其形象,編出《韋公厥智誠峒序》。又,韋氏部族本為嶺南少數民族,雖以“韋厥”為始祖,而與中原漢族無關,故再冒稱“漢韋玄成之後”,遂得為漢人始遷祖,掩遮蠻夷出身。如此,北宋賓州韋氏自作《宗譜》。總之,由於宋朝與韋氏雙方之要求相合而出現了部族英雄人物“韋厥”及其傳記《宋傳韋厥》《韋公厥智誠峒序》。
四 羈縻州“廖州”、“鶼州”與韋敬辨一族之遷徙
《智城碑》題為“廖州大首領……廖州刺史韋敬辨智城”,無虞縣令韋敬一作於武周萬歲通天二年(697),刻在今上林縣覃排鄉愛長村石儉屯後智城山腳岩下。《大宅頌》題為“澄州無虞縣清泰鄉都萬裏六合堅固大宅”,嶺南大首領鶼州都雲縣令韋敬辨作於高宗永淳元年(682),刻在今上林縣澄泰鄉洋渡村石牛山腰岩洞內。二碑載三地名:“廖州無虞縣”、“澄州無虞縣”、“鶼州都雲縣”。澄州、無虞縣見史書,廖州則不見,鶼州有載而其地未詳,至今議論紛紛。
1.唐代“澄州”與“無虞縣”之所在地
唐代澄州治所在上林縣,見兩《唐書》等史書。唐代上林縣治所在何處,新編《上林縣誌》(1989年)“澄泰鄉”條(頁56)雲:“唐初,上林縣治先設於本鄉古城村。本鄉古為清泰鄉。”今查新編《縣誌》(頁37)所載沿革,澄泰鄉澄泰村民委員會轄村確有“內古城、外古城”。稍後,雷堅《廣西建置沿革考錄》(廣西人民出版社1996年)“上林縣”條(頁38)雲:“唐武德四年(621)析嶺方置。治所原在今上林縣治東澄泰鄉古城村,明萬曆年間徙今上林縣治大豐鎮。”又“澄州”條(頁245)雲:“治所在今上林縣治東澄泰鄉古城村。”《考錄》注雲:“據新編《上林縣誌》記載,上林縣以設在上林洞口得名。”得名之說始見《元和郡縣圖誌》。可知《考錄》參考新編《縣誌》,上林縣建置之說蓋出於新編《縣誌》。然而新編《縣誌》(頁6)以為洪武三十一年(1398)“於今大豐鎮築土垣為縣治”,比萬曆年間(1573—1620)早二百年。《明史》卷45《地理誌》“賓州上林縣”條雲:“西北有三裏營,南丹衛在焉。衛舊在南丹州,……萬曆八年徙於此。”《考錄》之說不知是否據此。此外,小組《注釋》別提一說,雲:“州治在今大豐或澄泰圩底,待考。”極其謹慎。澄泰鄉圩底村在古城村稍東。至於無虞縣治地,其說亦分歧,如《考錄》以為“無虞縣治所在今上林縣東白圩鎮高長村公所一帶”(頁45),而《注釋》據民國《縣誌》認為在今澄泰鄉下江村江那莊附近,經實地考察雲:“在莊東尚可見城牆倒坍形成的小坡地和護城河。”下江村位於圩底東北,洋渡村之南,而遺址年代未詳。
總之,唐澄州上林縣治所在地有三說:(A)在今澄泰鄉澄泰村轄古城村,位於今上林縣城東7.5公裏;(B)在今澄泰鄉圩底村,距縣城約9公裏;(C)在今縣城大豐鎮。筆者以為(C)說為近。唐澄州無虞縣治在何處,亦有二說:(A)在今白圩鎮高長村,距縣城約20公裏;(B)在今澄泰鄉下江村,距縣城約10公裏。筆者支持(A)說。理由如下:
其一,唐“澄州無虞縣清泰鄉”即今“澄泰鄉”:《大宅頌》題為“澄州無虞縣清泰鄉”,刻在今澄泰鄉北部洋渡村。據新編《縣誌》,澄泰鄉古名清泰鄉。“澄”與“清”字義相通。又此間今有“清水河”,古名蓋“澄江”。《明史》卷45《地理誌》上林縣條雲:“西有大明山,澄江出焉,亦名南江,東合北江。”唐清泰鄉即今澄泰鄉,屬無虞縣,則唐上林縣治應不“在今澄泰鄉古城村”。
其二,唐代無虞縣治在上林縣治東北三十六裏:《元和郡縣圖誌》卷38“澄州”下雲:“上林縣:下。郭下。……在上林洞口,因以為名。都灃水,在縣北一百步(官本作“一裏”)。無虞縣:下。西南至州三十六裏。……都灃水,在縣北一裏。”又《太平寰宇記》卷165“澄州”雲:“皇朝開寶六年(973)三並為上林一縣,屬邕州,當州複置,從本部民之所請也。……三縣廢。止戈、無虞、賀水,已上並入上林。……。廢無虞縣:在州東三十七裏。”唐無虞縣在澄州上林縣東三十七裏,殆合《元和圖誌》。假設唐上林縣治在今上林縣城,因縣城距下江村約二十裏,僅一半路,又古城村或圩底村距此不遠,故唐上林縣治應不在此間。今智城山口距澄泰村約10公裏,澄泰村距縣城約8公裏,則智城山口與縣城之間殆合“三十七裏”。
其三,無虞縣智城洞在上林縣治東四十裏:南宋《輿地紀勝》卷115《賓州》雲:“智城洞:去(上林縣)城四十裏。唐韋厥所隱之洞。一山峭壁千仞,勒碑其上。”據《元和郡縣圖誌》《太平寰宇記》,澄州上林縣治在賓州西北八十八裏,而據《元豐九域誌》《輿地紀勝》,在賓州西北七十五裏,相差十三裏,因開寶六年(973)移治於舊城北二十裏,見《輿地紀勝》,然上林縣治在唐宋之間殆無移。《明統誌》卷83《柳州府》亦雲:“智誠洞:在上林縣東四十裏。”蓋沿襲《紀勝》。據此可知,智城洞在上林縣治東約四十裏。唐無虞縣在上林縣治東三十七裏,則無虞縣治距智城洞不遠。《智城碑》刻在今上林縣覃排鄉愛長村石儉屯後智城山口,雷氏《考錄》所雲“高長村”在清水河之南,愛長村在其北,兩地相距約一裏,隔河接壤。
其四,唐無虞縣治所地北一裏有“都灃水”,漢語名“澄江”,即今清水河。澄州得名之緣由,《讀史方輿紀要》卷109《上林縣》“澄江”條下雲:“澄江在縣南二裏,源出大明山,入馬陂。唐澄州以此名。”《〔雍正〕廣西通誌》卷17《山川·思恩府上林縣》襲之。據史載,貞觀八年改南方州名澄州,則當時當有“澄江”之名。《智城碑》雲:“澄江東逝,波開濯錦之花;林麓西屯,條結成帷之葉。”此“澄江”即《紀要》所雲“澄江”。“澄江東逝”之澄江即今清水河。《元和圖誌》雲:“無虞縣:……都灃水,在縣北一裏。”今按水係,“都灃水”即澄江無疑。此間地名“都~”者居多,“都婪水”在賓州領方縣,“都泥江”在上林縣北,又有“都傍水”在上林縣南。呼“都~”者蓋即當地土語。《元和圖誌》“澄州賀水縣”條雲:“賀江水,一名都泥江。”“泥”謂渾濁,如《〔萬曆〕賓州誌》卷2“都泥江:縣北二裏,即渾水江。”即今紅水河,因渾濁故又稱紅水。“都灃水”謂“澄江”,即今清水江。
其五,智城洞與上林縣治之間距離,至清有二說:陳壽祺《碑考》雲:“智城洞在今廣西思恩府上林縣東五十裏。”陸增祥《金石》雲:“在上林東五十裏下無〔虞〕二團寨賈村之三畔嶺下。”比《輿地紀勝》“上林縣東四十裏”相差十裏,恐由時代之異。此外,丁紹基《求是》雲:《碑》“在今廣西思恩府上林縣東二十裏。”征引雲:“今《廣西通誌》‘智城洞在思恩府上林縣東二十裏’。王象之《輿地碑目》‘去賓州四十裏’之說亦合。”此說不合,所引有誤。今檢《輿地紀勝》“碑目”門,作“去縣四十裏”,“景物”門亦作“去城四十裏”,此“縣”及“城”當指賓州上林縣城。又查《〔嘉慶〕廣西通誌》卷100《山川略》,“上林縣”下雲:“智城洞:縣東二十二裏。”此引自《一統誌》,今《清統誌》亦作“縣東二十裏”。《求是》“上林縣東二十裏”之說蓋出於《清統誌》,“二”疑“四”或“五”之訛。其實,《清統誌》不誤,蓋據明代建置。黃佐《〔嘉靖〕廣西通誌》卷13《山川·上林縣》雲:“智誠峒:在縣東二十裏。”同文見《〔萬曆〕賓州誌》卷2“智城峒”條、《〔萬曆〕廣西通誌》卷4“智城峒”條、《讀史方輿紀要》卷109《上林縣》“高眼山”條下、《〔康熙〕廣西輿圖》卷7《上林縣圖說》“智城峒”條、《〔雍正〕廣西通誌》卷17“智城峒”條。未詳“二”即“四”之訛字與否,或明代嘉靖年以前上林縣治遷移。
《輿地紀勝》《明統誌》(天順五年1461)皆作“縣東四十裏”,而黃佐《〔嘉靖〕通誌》(嘉靖四年1525)、《〔萬曆〕賓州誌》《讀史方輿紀要》《〔嘉慶〕通誌》等皆作“縣東二十裏”,則移治似在此間。即令如此,按距離,亦非由今“澄泰鄉古城村”移於“今上林縣治大豐鎮”者,而與此相反,原在今縣治大豐鎮,後移於今澄泰鄉古城村。“縣東四十裏”之說又近《元和圖誌》“無虞縣:西南至州三十六裏”。唐時澄州治所在上林縣,當在今縣治大豐鎮附近。大豐鎮西北有西燕鄉、鎮圩鄉,據新編《縣誌》“建國前行政設置”(頁30),“原上林鄉”、“舊為上林鄉”,此“上林鄉”疑在唐上林縣境內。
唐時無虞縣境在今洋渡村以及愛長村一帶已審。《智城碑》在今上林縣城東約四十裏,今屬“覃排鄉”,西與“澄泰鄉”接壤。《大宅頌》題有“澄州無虞縣清泰鄉”等字,當指所刻之地,今屬“澄泰鄉”。新編《縣誌》“建國前行政設置”(頁30)認為“澄泰鄉,即古清泰鄉”。“澄泰”之名與“澄州清泰鄉”相似。“澄”、“清”義通。今地名“澄泰”,蓋源於唐名。則澄州無虞縣澄泰鄉當在今澄泰鄉一帶。又據新編《縣誌》“建國前行政設置”、“縣城、鄉鎮”(頁51),澄泰鄉東有百圩鎮為“古下無虞鄉”,北有三裏鎮為“古無虞縣地”,再北有喬賢鄉為“原上無虞鄉”,“唐代屬賀水縣地,清屬上無虞一裏。”今澄泰鄉東及其北之地,原在無虞鄉境,蓋即唐無虞縣。
總之,唐代澄州無虞縣治當在智城洞之南,即今覃排鄉愛長村白圩鎮高長村附近,據《元和圖誌》,在今清水河南一裏;澄州治在上林縣,當在今上林縣城附近,今澄泰鄉在其中間,唐時屬於澄州無虞縣清澄鄉。新編《縣誌》“唐初,上林縣治先設於本鄉(澄泰鄉)古城村”之說必誤。古城村,若唐時為縣治,則此非上林縣,無虞縣治曾在此地,當武周萬歲通天二年(697)置廖州後,移於今高長村附近。
2.正州“澄州”與羈縻州“廖州”
《智城碑》題為“廖州大首領……撿挍廖州刺史韋敬辨智城碑”,序中亦有“智城山者,廖州之名山也”之語,唐時此山一帶屬“廖州”無疑,而《通典》兩《唐書》《太平寰宇記》《武經總要》《元豐九域誌》《輿地廣記》《玉海》《輿地紀勝》等唐宋史書以及明清方誌皆無載“廖州”。又《韋敬辨智城碑》落款為“無虞縣令韋敬一製”,別有“韋敬辯製”《澄州無虞縣清泰鄉都萬裏六合堅固大宅頌》,刻在今上林縣澄泰鄉洋渡村石牛山聖書廟岩洞內,則唐時此地當在“澄州無虞縣”之境亦無疑。《大宅頌》在《智城碑》西北約5公裏,而一曰“廖州無虞縣”,一曰“澄州無虞縣”,縣名相同,地、時亦相近,然一屬澄州(永淳元年682),一屬廖州(萬歲通天二年697),州名不同,當如何解釋。據我所知,共有三說:(A)析置說:陳壽祺《碑考》雲:“豈偽周複析澄州置廖州,而史失之耶。”(B)新置說:陸增祥《金石》以廖州為嶺南羈縻州之一,雲:“羈縻州之隸嶺南者九十有二,而見於《地誌》者僅七十四餘,俱失名,廖州殆其一也。”劉統《唐代羈縻府州研究》(西北大學出版社1998年)《邕州都督府管下諸州》據《智城碑》補《廖州》雲:“上林縣在唐為澄州治所,廖州當為澄州境內之羈縻州,屬邕州管轄。”(頁229)。無虞縣屬澄州,後屬廖州,非新開之地。廖州所領,尚有新開納土之地與否,未提。惟有無虞縣,則同於(A)說。(C)改名說:丁紹基《求是》雲:“澄州至則天時又改名廖州,《史誌》不載。”徐衡紳《﹝光緒﹞上林縣誌》雲:“無虞縣唐時實隸澄州,是無虞本澄州之屬縣,則廖州即澄州之改名已無可疑。”筆者支持(A)、(B),而二說未得準確。
其一,析澄州無虞縣置羈縻“廖州”:
《智城碑》題作“廖州大首領……廖州刺史韋敬辨”。《通典》卷187《邊防·南蠻上·序略》雲:“大唐貞觀以後,置羈縻州領之。”《新唐書》卷43《地理誌·羈縻州》雲:“唐興,初未暇於四夷,自太宗平突厥,西北諸蕃及蠻夷稍稍內屬。即其部落列置州縣,其大者為都督府,以其首領為都督、刺史,皆得世襲。”《大宅頌》題作“嶺南大首領鶼州都雲縣令……韋敬辯”。“辯”音同“辨”。韋敬辨自稱嶺南大首領,又以廖州大首領任廖州刺史,廖州為羈縻州已無可疑。
若改澄州為廖州,則州治應由上林縣移於無虞縣智城。據史載,貞觀八年(634)改南方州為澄州,領無虞、上林、止戈、賀水四縣,而《智城碑》僅述智城山及其周圍,未及四縣,似省析無虞縣而新置廖州,如《唐會要》卷73《安南都護府》雲:“開成三年(838),安南都護馬植奏:‘當管羈縻州首領,……臣自到鎮以來,曉以逆順。今諸首領願納賦稅,其武陸縣請升為州,以首領為刺史。’”若羈縻州中有一縣首領歸順以納稅,則可析其縣升為州。
開元年間仍有澄州,《福州刺史管府君(元惠)神道碑》雲:“開元十五年(727),……前守(邕州刺史)李禕之誣澄州刺史韋守盈反,劾禕之不道,獲贓賄萬計,明守盈不叛,免子弟千餘。”韋守盈曾為澄州刺史,有子弟千餘,蓋即廖州刺史韋敬辨之後或其旁係。韋氏世襲刺史,若為後裔,則似至武周朝以澄州改為廖州,後複為澄州。然而據史載,唐澄州置治於上林縣,據《智城碑》,廖州治所在無虞縣智城山。又據《通典》卷187《州郡》“澄州”條,天寶末(756)仍有澄州領無虞縣,治所在上林縣,可知廖州已廢,複入澄州。何時廢廖州,蓋在開元十五年(727)以前。若是,則景雲二年(711)邕州一帶“州界平定”(後文詳考),是否在此時,或神龍元年(705)中宗即位,遂改武周新製而複李唐舊製,則疑在神龍元年,暫不得確定,而據此推測,置州時間最短約十年,最久亦未達半百年。
若為正州而改名,則史書應有記載,而羈縻州則未必全載。陳氏《碑考》雲:“豈偽周複析澄州置廖州,而史失之耶。當時改新豐為慶山,汜水為廣武,置萊川州於黎州,都督府州邑之建易多矣,於廖州乎何疑。”今略補一二:“廖州”之名為何不見於曆代史書,因置州時間短暫,又羈縻州之改名及其置廢例繁多,故史官嫌煩,未盡記載,如《新唐書·羈縻州》雲:“今錄招降開置之目,以見其盛。其後或臣或叛,經製不一,不能詳見。……隸嶺南者,為州九十二。”嶺南“隸桂州都督府”者七,“隸邕州都督府”者二十六,“隸安南都督府”者四十一,共七十四州皆載其名,惟“隸峰州都督府”者十八無載州名,注雲:“貞元七年(791)領州名逸。”而據《寰宇記》卷166《邕州》“管羈縻州”條,唐代邕管羈縻州尚有渡州、婪鳳州、鶼州,《新唐書·羈縻州》所謂“隸嶺南者為州九十二”皆不見。今據上林縣石刻可以彌補史書之遺漏。
順便一提廖州得名緣由。《碑考》舉例考證雲:“唐以前廖氏之族繁盛於茲土可知,……其地與桂、柳鄰,故廖氏得聚族於斯矣。”嶺南姓“廖”居多,亦似壯瑤語,語音與“僚”、“老”、“勞”相近,壯語謂大,一說謂我們。
其二,新置廖州之曆史背景:
《大宅頌》作於高宗永淳元年(682),稱“澄州”,《智城碑》作於武周萬歲通天二年(697),稱“廖州”,時代不同,相距十五年。《智城碑》為紀念韋敬辨創建智城而撰,故序雲:“韋使君……往以蕭牆起釁,庭樹暌陰;蓄刃兼年,推鋒盈紀。遂乃處茲險奧,爰創州廬,烈位頒曹,砥平繩直。”可見韋敬辨為廖州刺史後不久立碑。廖州之始建,當在此時。據《大宅頌》,韋敬辨隱於澄州無虞縣大宅,後為廖州刺史,並創智城,此間十五年,殆合“蓄刃兼年,推鋒盈紀”。
何以置廖州,因“蕭牆起釁,庭樹暌陰”。韋敬辨兄弟失和交兵,遂省析澄州無虞縣置州,乃得和解。韋敬辨為廖州刺史,韋敬一為其州無虞縣令,除此二人外,包括庶出在內,當有不少兄弟。兄弟對立,是否由於其父之死。此屬內部原因,尚有外在因素可考。
據《元和郡縣圖誌》卷38,乾封二年(667)於邕州置都督府,“後為夷獠所陷,移府於貴州”,至“景雲二年(711),州界平定”,複置都督府。“貴州”位於邕州之東,即今鬱林市。由此得知,邕管一帶在高宗乾封二年後至睿宗景雲二年“為夷獠所陷”,如垂拱三年(687)“交趾人李嗣仙殺安南都護劉延祐,據交州,桂州司馬曹玄靜敗之。”延載元年(694)“嶺南獠寇邊,容州都督張玄遇為桂、永等州經略大使。”見《新唐書》卷4《則天皇後紀》。韋敬辨兄弟對立在高宗永淳元年(682)至武周萬歲通天二年(697)之間。與此同時,於嶺南西南部頻置羈縻州,如據《輿地紀勝》卷112《柳州》,有“羈縻州二”歸化州、思順州,儀鳳二年、三年(678)土戶首領先後上奏乞置州額。歸化州、思順州皆位於澄州之北。嶺南羈縻州尚有思剛州、紆州、芝州,皆在澄州東北接壤。思剛州、紆州見《新唐書》卷43下《地理誌·羈縻州》,芝州雖見卷43上《地理誌》、《通典》卷184《州郡》,而《輿地廣記》卷37“忻城縣”條雲:“唐置,及立芝州,治此,後為羈縻州。皇朝慶曆三年廢州。”未詳何時始置,恐亦在乾封二年至景雲二年之間(711)。此外,據卷43《地理誌·羈縻州》,武周朝開洞置州亦多,如“隸瀘州都督府”十餘州,隸黔州都督府寶州亦在“萬歲通天二年(697)以昆明夷內附置”,皆出於武周政策。廖州始置於武周萬歲通天二年,正在此間。武周朝以“以夷治夷”之羈縻州政策壓製“為夷獠所陷”之動亂。如此趨勢蓋引起韋氏部族內爭奪位,兄弟反目交兵,而韋敬辨則歸順武周新朝,竟得置廖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