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霄任由瑟瑟發抖的哈姆雷特趴到了自己的頭頂上。小動物黝黑的皮毛堆在男人深褐色的頭發上,像一頂油光水滑的皮帽子。
手臂上的傷口已經愈合,右邊袖管被鯊魚利齒撕開,露出皮膚上餘下的一圈淡淡的淺粉色牙印,再過幾分鍾就該消失不見。葉霄索性拿匕首把破破爛爛的衣袖裁了下來,把襯衣變成一件有著長短不一袖子的短袖襯衫。
聽見布料破裂的聲音,舉著熒光棒走在前麵的小個子扭頭望了過來,視線在葉霄裸露出的手臂上繞了一圈。男人的手臂勻稱結實,沒有一絲多餘的脂肪,卻也不像健美先生誇張的大肌肉那樣令人望而生畏;筋肉纖維緊實地附著在骨骼上,勾勒出流暢的線條,看得杜宇不由得心生嫉妒。變形者翻了翻眼皮,轉回頭去,哼出一聲不滿的鼻音。
葉霄莫名其妙地看看不知為什麼又不開心的小個子,又看看自己的胳膊,疑惑不已:“怎麼了?”
“噓。”豎起一根手指示意對方噤聲,杜宇停下腳步,警惕地眯起眼睛。葉霄順著小個子緊張的視線望去,看到前方一扇半掩著的門,門框上的電子鎖被拆得七零八落,掃描器在兩條電線的支持下勉強掛在牆上。
挑了挑眉,葉霄一把抓住小個子的背包帶把人拽到身前,趕在布穀鳥抗議前大大方方地拉開他的背包,從裏麵摸出變形者剛回收的重型手槍,掂量了兩下,重新填上彈夾,再給對方關上背包。一係列動作做的無比自然,等到葉霄拉開保險,才注意到小個子陰沉沉的控訴眼神。聳了聳肩,他淡定地解釋:“反正你肯定掌握不好,我用著會比較順手。”想了想,葉霄安撫地加了一句,“等出去了一定還你。”
黑亮的眼睛狠狠瞪了他一眼,用力得幾乎讓葉霄擔心那對眼珠子會掉出來。小個子沒再說話,自顧自從口袋裏摸出一把柳葉刀,威脅似地斜睨了他一眼。
跟著杜宇埋伏到門邊,葉霄即使知道時機不太對,可是忍了幾秒沒忍住這個問題:“你為什麼要帶一把自己用不順的槍?”不,是兩把。回憶起小個子舉著兩把大得驚人的重型手槍打出漫天彈雨的情景,葉霄在心中默默修正。
杜宇微微一怔,沒有馬上回答。小個子默不作聲地舉著熒光棒貼牆站到了門邊,別扭地別過頭去專注地張望著室內的情形,過了幾秒才回答:“因為重火力手槍看起來很帥……”一句話含糊在嘴裏,葉霄猜自己的聽力要是差上那麼一點,大概就隻能聽見一團模糊的音節。
“哈?”葉霄不禁懷疑自己的耳朵。他詫異地望向小個子,卻意外地看到布穀鳥那小巧的耳朵垂一點一點漲得通紅,“說真的?”
“閉嘴!”杜宇打定主意不去看他,硬是控製著血液從燒得滾燙的耳朵上降了下去,“而且還正好碰上塞克麥特打折,買兩把還附贈一把電磁爆破槍。”停頓了幾秒,變形者像是想要澄清什麼似地補充道。
葉霄頓時無語,買兩把塞克麥特的錢足夠買三把爆破槍還能餘下零頭打個車,這家夥是得有多不會算賬才買下兩把完全不合適自己的武器?自己在成為傭兵以後學到的第一課就是必須在武器采購這一項上合理分配資金。畢竟私人傭兵和正規部隊有所不同,出手大方到願意包下武器錢的雇主往往比恐龍還稀有,每一顆子彈通常都得自己出錢,不想方設法降低成本,搞不好一單任務做下來就血本無歸。
當然,腹誹的話隻能老老實實爛在肚子裏,剛搶了這小氣鬼的武器,葉霄可不希望自己哪句話再戳到小個子回路詭異的神經。
杜宇沒再說話。瘦削的身軀緊貼著牆壁,變形者小心翼翼地推開門,兩指拈住了小飛刀,蓄勢待發。
鉸鏈發出尖銳的摩擦音,在一片寂靜中顯得格外刺耳。
意外地安靜。
沒有嘶叫著衝出來的猛獸,也沒有暴雨一般傾瀉而出的子彈,甚至沒有一聲最輕微的低鳴。生鏽的鉸鏈嘎吱作響,緩緩帶著門往裏旋。
變形者皺起眉頭,遲疑了幾秒,抬手把熒光棒扔了進去。發光的塑料棒落地,濺起一聲輕響。杜宇探頭探腦地往裏望去,這才發現房間的地板上鋪了一層薄薄的液體,正在熒光棒的映照下反射著瀲灩水光。
葉霄借著那點微光掃了一圈,放鬆下來收了槍:“裏麵什麼也沒有,確定要進去?”
“什麼也沒有?”杜宇不相信,站在門沿上向裏張望,隻是夜盲症很大程度上影響了他的觀察,隻能隱約看見房間兩側巨大的陰影。
“隻有幾個大型培養倉。”葉霄聳了聳肩,大致指了指房間兩旁巨大的玻璃器皿,“艙體都是有破損,全是空的。”
“噢……”拖長了尾音,變形者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思考了幾秒,蹲下身,小巧的刀刃蜻蜓一般輕點水麵,蕩開一圈漣漪。舌尖飛快地掠過刀鋒,舔去刃尖上的一滴液體,杜宇咂吧咂吧嘴巴,蹙起眉毛“呸呸呸”地吐了幾口唾沫,“培養液,和標準配置比起來無機鹽含量高了那麼一點點,蛋白質和葡萄糖量也偏大,還含有少量鎮靜藥物,我猜裏麵裝的大概是個挺凶的家夥。”甩了甩小刀,變形者站起身,踮著腳尖謹慎地踏進水裏。
兩排高高大大的培養倉整齊地佇立在黑暗裏,仿佛一支緘默的巨人大軍。小個子的腳步踩在淺淺的培養液裏,不時濺起輕輕的水聲。杜宇撿起熒光棒,抖落水珠,舉著發光的塑料管仔細查看離自己最近的玻璃罐。罐體朝外的一麵開了一個大洞,足以讓一支半人高的郊狼從中鑽出來。玻璃倉底還剩著淺淺一層培養液,在蒼白的熒光照射下閃著細碎的星光。破損的玻璃豁口猶如交錯的犬牙,尖利地支楞著。厚厚的玻璃渣落了一地,在水下水晶一般折射出豔麗的色彩。
大喇喇地踩出一片水花,葉霄怡怡然踱到小個子身旁,敲了敲另一隻培養倉:“那隻大章魚不會就是從這裏跑出來的吧?”
“我倒希望是,”杜宇繃緊了聲線,“這裏關著的東西大概……”瞥見水中躺著一隻噴霧劑,前特工彎下腰,眯起眼睛仔細看了一會兒,收起飛刀,撿起那隻胖胖的鐵皮罐子,“……會更麻煩那麼一點。”杜宇盯著瓶身上加粗的“驅鯊劑”幾個字,抿緊了嘴唇。
想起那隻再生能力堪比九頭蛇的八爪怪,葉霄不禁“嗬嗬”冷笑:“比它還麻煩?你在開玩笑……”液體落地,砸出一聲輕響,在一片寂靜中格外突兀。男人警覺地轉過頭去,頓時凍在原地,“呃……”舔了舔下唇,他安靜地拔出插在後腰上的塞克麥特,不動聲色地打開保險,“是門外那種麻煩嗎?”
變形者動作一僵,緩緩直起身,像老舊的發條玩偶那樣慢吞吞地回過頭。
一隻將近一米高的怪物堵在門口,粗糙的深灰色皮膚上光裸無毛,紡錘形的身體像狼一般低伏著,粗壯的後腿蓄勢待發,鋒利的爪子在金屬地板上刮出尖利的噪音。它沒有耳朵,頭部光滑得像顆雞蛋,尖削的三角形臉上即沒有眼睛也沒有鼻子,隻有一張長滿尖牙利齒的血盆大口。口水源源不斷地從它咧開的嘴角滴滴答答地打在地上,散發著饑餓的氣息。頸部的三道裂痕緩緩扇動,怪物晃了晃腦袋,一隻巨大的獸爪迫不及待地踩進濕噠噠的培養液裏,踏出一朵大大的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