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腿的優勢在這個時候格外顯著。輕鬆追上偷跑的變形者,葉霄扭頭望著跑得氣喘籲籲的小個子,微笑著打了個招呼:“嗨!”章魚的腕足“啪嗒啪嗒”的拍擊聲緊緊跟在身後,男人依舊笑得和藹可親,甚至抬起空著的手衝杜宇揮了揮,親切溫柔的模樣仿佛晨跑時遇見的鄰居大哥。
杜宇瞟了一眼身旁看起來無比悠閑有如飯後散步的男人,一聲不滿的冷哼淹沒在劇烈的喘氣聲裏。
葉霄一手抱著寵物,一手不緊不慢隨著跑步的節奏擺動,臉不紅氣不喘,笑眯眯地垂眼掃過小個子努力擺動著兩條小短腿:“跑得很快嘛,布穀鳥。”
照明彈帶來的光明正在緩慢消退,更何況他們已經遠離了最明亮的光源點。逐漸昏暗的視野很大程度上影響了杜宇動作,變形者惡狠狠地瞪了一眼飄在身邊微微開始亮起熒光的碧眼,卻冷不防被一旁搖曳著的海葵觸肢撲了一臉。甜蜜蜜的香味刺激著鼻子,杜宇控製不住地打了兩個噴嚏,頓時打亂了呼吸節奏,腳下的步子不覺慢了幾拍,差點被章魚甩來的腕足拍扁。
杜宇倉皇蹦跳著躲開後方砸下的觸手,迅速調整呼吸,一邊衝葉霄比了個中指。在看不清楚的情況下分神的結果就是一不小心絆了一跤,更倒黴的是杜宇驚呼著摔趴在地上的那一瞬間,黑暗浪潮一般奔湧而來,淹沒了最後一縷亮光。原本行動敏捷的變形者頓時成了瞎子。
“哇嗚——”一股力量揪著背包帶拽著小個子騰空而起,杜宇驚叫一聲,胡亂揮舞著雙手。一陣天旋地轉,變形者柔軟的身體像折疊的毛巾那樣掛到了一個堅實的架子上。有力的手臂環住了自己的腰,杜宇去抽匕首的手停了下來,試探性地叫了一聲:“葉霄?”
“我們這算兩清了吧?”肩膀上抗著體重和身高不成比例的小個子,另一隻胳臂還摟著哈姆雷特,葉霄的聲音裏終於帶上了些微氣喘。
“兩清?”杜宇嗤之以鼻,“你欠著我一條命呢!”
“我本來可以把你丟那兒自生自滅,就像你丟下我自己逃跑一樣。”葉霄不滿地指出。被另一隻手臂夾在身側的哈姆雷特“吱吱”叫了兩聲,像是表示讚同。
“你是一個二級強化戰士,哪有那麼容易就被一隻大章魚幹掉?”屈起手指順手敲了敲男人結實的背肌,變形者不屑地說,“但是要是沒有我,你大概會在這所實驗室裏轉上一輩子,就像一隻困在迷宮裏的傻倉鼠。”杜宇說著,抬頭看了一眼緊追不舍的大章魚,不安分地伸長了手臂,扭動著去夠葉霄別在後腰上的槍,差點一個倒栽蔥從男人肩膀上摔下去。
“嘿!別亂動!”腳下發力奮力躍過兩顆擋道的海葵,葉霄惱怒地嗬斥道,環著小個子的腰把人重新掛回到自己的肩膀上。
“嘔——”顛簸間柔軟的肚子一下一下重重磕在刀鋒一般凸出的尖削肩胛骨上,撞得杜宇止不住地尖聲大叫,“你,你,你慢點!操!內髒,內髒要吐出來了!內髒要吐出來了!”
“閉嘴!”布穀鳥沒完沒了的嘰嘰喳喳吵得葉霄無比煩躁,“再囉嗦就把你丟下去!”
杜宇二話不說報複性地屈膝就踹,踢出的腳尖撞上男人胯骨,變形者嗚咽一聲,終於老實了下來。
海葵組成的森林仿佛永無止境,何況這些看似無害的東西一直在悄悄地移動,葉霄不禁懷疑自己又繞回到了原點。肩膀上的青年發出一聲介於冷嘲和熱諷之間的模糊聲音,展開手臂摸著黑拔出葉霄插在後腰裏的塞克麥特,另一手在背包裏摸索著翻出一個彈夾。磕磕絆絆地填上子彈,變形者“嘩啦”一聲拉開保險,兩手舉槍,手肘抵上男人堅實的脊背:“需要幫助嗎?”勾起嘴角,杜宇眯起眼睛,語氣隨意。
葉霄還沒來得及回答,下一秒,伴著塞克麥特的吼聲,後座力推著小個子的手臂重重頂上自己的背肌,強勁的力道差不多能折斷一個普通人的肋骨。踉蹌兩步,葉霄穩住步伐,咬牙切齒:“你管這叫幫助?”
“當然不。”子彈被章魚表皮彈開,碰出清脆的金屬音,杜宇不耐煩地彈了彈舌頭,摸出幾顆小小的金屬球扔了出去,“這才是。”彈珠大小的金屬球骨碌碌滾至葉霄腳邊,突然釋放出一股灼熱的強酸,結實的金屬地板像酒精噴燈下的奶油一樣迅速融化。葉霄腳下一空,兩人連帶著一隻寵物像落入兔子洞的愛麗絲那樣一下子掉了下去。
頭頂傳來“轟”的一聲巨響,爆炸聲帶來的滾滾熱浪爭先恐後湧進地板上那個一人寬的窟窿裏,灼熱的溫度撲了葉霄滿背,男人帶著憤怒的驚呼在高高的天花板上碰出隱隱綽綽的回聲:“杜——”迎麵撲來的空氣呼嘯著從耳畔刮過,“噗通”一聲,水花四濺,葉霄掙紮著手腳並用,“呼”地一下從水麵上鑽出頭來,狠狠抹了一把臉,“——宇!”
預料中布穀鳥略帶嘶啞的嗓音沒有響起,四周異常安靜,水波不規律地衝刷著瓷磚,拍打出輕輕的水聲。葉霄不安地踩著水四處張望。比起上麵望不見頭的海葵森林,這裏更像是一個踩不到底的大泳池,還隱約能看到周圍鋪著塑膠地磚的平台和通往平台的泳池扶手。鹹澀的池水嗆得鼻腔很不舒服,葉霄雖然嚐不出味道,卻也能感到一股澀意,皺起臉吐了兩口唾沫。頭頂上酸液腐蝕出的大洞口跳動著灼灼火光,就像一輪掛在天上的紅月亮。
水下隱隱約約亮起一個小小的光點,卻又很快消失不見,過了幾秒,水麵蕩漾起陣陣漣漪,葉霄警惕地瞪著咕嘟嘟冒上來的氣泡:“呃……杜宇?”
“嘩啦”一聲,哈姆雷特水獺一樣躥出水麵,驚慌失措地“吱吱”叫喚著轉動著小腦袋,撲騰著四條小短腿刨著水花撲到葉霄身邊,三下兩下躥到男人腦袋上蹲好,像隻淋了雨的小狗那樣使勁甩著身上的水。
“哈米!”葉霄驚喜地伸手去抱小動物,隻是受了驚的哈姆雷特連扒帶咬地攥緊了他的頭發,說什麼也不肯從他頭上下來。“好吧……”揪了兩下哈姆雷特的小尾巴卻不見成效,葉霄無奈地選擇放棄,他可不希望一不小心被自己的寵物拽成盧瑟的發型,“我猜你沒見到杜宇?”小動物趴在他頭頂上打了兩個小噴嚏,哼哼唧唧地縮成一團。水麵隨著他劃水的動作皺起波瀾,卻仍舊沒有另一顆腦袋冒出水麵,葉霄不禁有些著急。
不會是沉下去了吧?想起小個子稍沉的體重,葉霄略略發慌。正在猶豫要不要潛下去找找青年究竟去了哪裏,趴在他腦袋上的哈姆雷特突然站了起來,警示性地連連吠叫。他詫異地回過頭去,隨即被嚇了一跳:一片非常有辨識性的三角型背鰭高高豎起,如一麵鼓起的三角帆一般毫無阻礙地劃開漆黑的水麵,直直地衝自己滑來。葉霄暗暗咒罵一聲,轉身就往岸邊遊,不料什麼東西突然從水下纏住了他的腳踝,一下子就把人拖了下去。
杜宇在下落的刹那間猛然翻身向上擲出一枚手雷,雙手舉槍扣動扳機。一發子彈精準地擊中半空中的金屬球,引爆了炸彈。變形者隨即調整姿勢,深吸一口氣,合十的兩手尖刀一般刺入水麵,瘦削的身軀流暢地沒入水中,“噗”地濺起一朵小小的水花,在黑暗中蕩開圈圈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