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挺的跑道上停著一架巨大的客機——就像每個錢多得蛋疼的闊佬會打包一個放進**的禮物盒裏的那種——宛若一隻胖墩墩的、趴在跑道上的巨型火雞,乳白色的機身上噴著亮閃閃的金色大寫字母:萊克斯漁業公司。
男人誇張地拍了拍手,催促道:“南瓜馬車已經準備好了,還等什麼,灰姑娘們?”
“那麼,”變形者歪了歪腦袋,眉頭稍稍一皺,“‘隨便你叫什麼名字’先生,再見。”小個子送上一個非常禮貌的微笑,轉身甩手大步上了飛機。
葉霄瞥了一眼身後仿佛憋著一口氣就等著自己上飛機的隊伍,聳了聳肩,跟著小個子登上客機,醫生低笑著的喃語隨著風吹入耳廓:
“‘再見’?我很懷疑……”
腳步一頓,葉霄立刻回想起脊柱裏“滴滴”作響的定時炸彈。不過……瞥見變形者輕快地竄進飛機,他深深吸進一口氣。既然已經沒有反悔的餘地,那也就隻能順著華山一條道走到黑了,葉霄自嘲地笑笑,低頭走進機艙。
小個子一個箭步踏上那張看起來價值不菲的實木茶幾,借著反作用力高高跳起,重重落進同樣昂貴的棕色真皮長沙發裏,髒兮兮的運動鞋毫不客氣地在青色真絲靠墊上蹭了兩下,像個仇富的小**,葉霄看著不覺有些好笑。視線在幾個座位上一一掃過,他坐到了小個子對麵的沙發上,在飛機開始滑行的時候扣上安全帶。
升空的過程非常迅速,快速變化的氣壓壓得鼓膜陣陣作痛。葉霄使勁咽了幾口唾沫,嘴巴開合了幾下,勉強把耳壓調整到一個可以忍受的大小。
飛機很快停止了爬升,穩定在平流層裏。窗外藍天白雲的景色無聊得讓人打瞌睡,耳道裏還殘留著攀升過程的“嗡嗡”聲。拇指下意識地摩挲了一下蓋過章的手背,葉霄抬起手湊到眼前,仔細觀察那塊皮膚。蒼白的手背上沒有留下任何標記,沒有印泥,沒有圖章,似乎看不出和原來有什麼不同,他忍不住懷疑是不是哪個環節出了什麼問題。
“別看了。”趴在沙發上的小個子換了個姿勢,懶洋洋地出聲道,“那是微量放射性同位素繪製的二維碼,無色無味,但是可以被伽馬相機檢測到,大概兩三天後就會自然代謝掉。”
“聽起來挺高級。”葉霄訕訕地放下手,
小個子沒再搭話,賴在沙發上打了個哈欠。
機艙裏安靜得有些無聊,葉霄抬眼望向縮在沙發上的小個子,決定找個話題:“呃……所以,杜宇是你的真名?”
剛才還像被加速度壓扁在沙發上的小個子一下子彈坐了起來,一雙黑眼睛瞪得老大,像一隻受到威脅的兔子,開口的時候聲音明顯不自然地偏高:“你想知道些什麼?”
“什麼?”不明所以地看著一臉警覺的小個子,葉霄眨了眨眼睛,不自在地笑笑,試圖緩和氣氛,“隻是兩個朋友聊聊天。如果我們要一起處理這起亂七八糟的事,至少讓我知道你叫什麼名字吧?顯然你不喜歡‘布穀鳥’這個名字。”他想起盧瑟用這個稱呼小個子時,青年陡然銳利的眼神。
“第一,我們不是朋友,連熟人都算不上。”抿了抿嘴唇,變形者豎起一根手指,“三天前我在回家路上撿到你,帶你回家躲過猛禽小隊的追捕;你給我做了一頓飯,所以我也不打算和你計較房租。然後我們被那個禿子的一支私人隊伍找到,關進剛才那個鬼地方,故事結束。”豎起的手指點了點葉霄,變形者再次強調,“你欠我一個人情,很大的人情。”
“第二呢?”舉起兩根手指晃了晃,葉霄問。
“嘖……”變形者彈了彈舌頭,膝蓋上的兩手糾結地絞了一會兒,不甘心地說,“我的確討厭‘布穀鳥’,”仰麵靠到了沙發上,青年的語氣裏透著屈尊俯就一般的高傲,“所以我允許你叫我杜宇。”小個子微微一笑,露出一排白森森的牙齒,“至於這是不是我的真名,我不知道。和你不一樣,我對過去沒那麼強烈的執念,我猜我更注重未來。”
“你什麼都不記得了?我是說,改造手術前的事?父母?朋友?伴侶?”葉霄有些好奇。
“當然。”細長的眉毛微微一聳,變形者站了起來,晃晃悠悠地挪到了機尾的吧台,饒有興致地打量架子上花花綠綠的玻璃瓶。
葉霄解開了綁著自己的安全帶,跟到了吧台邊上:“這不會有些困擾嗎?”倚著吧台,他一手支起下巴,扭頭看著踩著高腳凳大大咧咧坐到台麵上的小個子,“不知道自己是誰、從哪兒來……你從沒想過自己以前是什麼人?”
“反正不會是個好人。”變形者飛快地接口道,理所當然的語調,帶著點嘲弄的意味,“盧瑟從不找好人。再說,我要是真有什麼不想忘記的‘真愛’,”舉起兩手比了個引號,小個子扭過腰,伸長了手臂,從最上麵的架子上取下一瓶金燦燦的威士忌,看了兩眼,放到一邊,“我一開始就不會接受那禿子的條件。”
聽起來好像有點道理,不過記憶清除可不在那個禿子提出的條件裏,至少他沒給自己提過。葉霄默默地看著小個子拎起一瓶汽酒搖得“嘩嘩”作響,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聽著,”粉紅色的汽酒在機尾昏暗的燈光折射出柔和的光暈,變形者手裏的酒瓶指向葉霄點了點,命令的語氣卻並不討人厭,“我對交換個人信息沒興趣,如果你想繼續這場對話,我建議你換一個更有趣的話題。”
撓了撓頭發,葉霄環視了一圈機艙裏富麗堂皇的裝修:“呃……盧瑟到底有多少錢?”
“誰知道,”鞋底泄憤似地在高腳凳上用力蹭了兩下,變形者拎起一瓶啤酒沙錘似地用力晃,“排除他私底下搞的‘私人小項目’,指揮官的薪水是我的七倍以上,”舉起一根手指晃了晃,青年補充道,“而且我說的可不是我現在麵包店小店員的薪水,而是之前拯救世界的薪水。”
“猛禽小隊還有薪水?”葉霄詫異地挑高了眉毛。
“廢話。”變形者鄙視地看了他一眼,“不給錢誰願意幹?我又不是什麼好人。”放下手裏的瓶子,青年再次把手伸向架子上的酒。
“你在幹什麼?”眼看小個子開始搖晃第三瓶酒,葉霄終於忍不住問。
“這是汽酒。”變形者簡潔地解釋,使勁搖著手裏的香檳,笑得像個惡作劇的小孩。
“所以?”這個解釋實在太過簡潔,葉霄困惑地望著小個子不懷好意的笑臉,仍舊一頭霧水。
垮下肩膀無趣地長歎一聲,變形者幾乎要把眼球翻到顱骨裏麵去:“搖晃後再打開會噴濺出大量泡沫!”
“就這樣?”葉霄不可置信地瞪著小個子,“你打算用這個高中生都不玩的惡作劇來整盧瑟?哦,見鬼,你到底幾歲?”見小個子警告似地晃了晃食指,葉霄受不了地舉起雙手做投降狀大喊,“好的,我知道了,不交換私人信息!”
不管他生理年齡多大,這家夥的心理年齡絕對沒超過十歲!看著青年壞笑著搖起第四瓶酒,葉霄低頭揉了揉眉心,默默腹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