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國下的雪總要柔情些。
侍女依了歸海七吩咐在李燕然房裏燃起好幾個火盆,如此她若想彈琴也不怕僵了手指,李燕然卻絲毫不領情,將四麵窗戶開得大大的,任由雪花飄落進來,她則蜷縮在被子裏,看著窗外大片大片的雪白,成日成日的發呆。
歸海七知她還在介懷那人,自在她麵前提起,她便更加安靜。他再說些什麼好玩的,她也隻眼眸空洞地聽著,連笑一笑都不肯了。歸海七也不是沒惱過,到底不好當著她的麵發作,吃了閉門羹後也不曾強闖她的房間。每每商絕想到這些都忍不住苦笑,李燕然所居也是他歸海七的東宮,他不該是來去自由才對麼,怎倒尊她似上客般事事小心。歸海七知他所笑,抬頭斜睥他一眼,“你若再有這等表情,便不要住我這東宮了。”
商絕斂了所想,一本正經回道,“屬下不敢。”歸海七這才又埋下頭去,繼續研讀史家經典。讀得卻是心不在焉,便又抬起頭來,“阿絕你說這李燕然莫不是北燕派來的細作,一心擾我安寧。”
商絕眸色乍冷,“屬下時時留心著她的一舉一動,若發現不軌行徑,定會第一時間取她性命。”
“你怎還是如此耿直,我說什麼,你便全然當真麼。”歸海七笑著將史書放下,“她若真是細作,不早該對我投懷送抱誘我夢沉胭脂懷,伺機探去我南朝機密麼。”
商絕依舊嚴肅著臉,“殿下,您就不曾覺得她出現得太過巧合嗎,世事怎會偶然至此。”
“怎不會偶然至此?你總想著字麵意思,我意本指她對我這般不上心,倒讓我心內不甘極了,晨昏惦記,還如何思忖振國抗北之策,”歸海七站起身來,捋了捋雲袖,笑得玩味,“心思不寧,自是要係鈴人來解。”說罷便徑直出了書房。
……
……
大燕十五年的這個除夕燕宮分外熱鬧,隻因除夕前月,陳氏誕下李恒武。李毷五二得子自然大喜過望,正好皇六子滿月這日又臨除夕,特下了大赦令,還免了全國來年稅賦以替小皇子祈福。整個封州城乃至北燕都籠罩在洋洋喜氣之中。冷清許久的承天台又被修葺一新,布置得金碧輝煌,似在滿月這日李毷便要冊立李恒武為太子一般。
李照雪這次的座位倒是位列眾朝臣前部了,他卻無心再看當年自己伸長了脖子張望的那個豔後一眼,向李毷進賀了祝詞便又回到自己位子上,把玩著酒樽出神,早前大臣們都私下揣測過燕宮格局將大變,隻是如何變,尚在他預料之中。
他不過是一顆李毷用來征伐天下的棋子罷了,封王之因也不似李恒璧與李恒玉那般行了冠禮便有了王號,獲封麟王全是靠自己戰功所得。陳氏知他功高,然而再高也不過是個護國將軍,是臣,所以眼下陳氏最見不得的,在這燕宮首當其衝的,便是李恒璧了。
他與李恒立和紫苑皆是李毷發妻所生,算是嫡出。不過李毷發妻死在定朝末年的疫病之中,後雖追封故後之名,卻是一天皇後日子都未過過。自古東宮立嫡立長的規矩傳了這許多年,李恒璧雖無出色政績,倒也還是個懂得討父親歡心的孝子,故而素來都被群臣視為最名正言順入主東宮之人。前些年陳氏無所出倒還好,今朝得子,子憑母貴,母又何嚐不憑子貴呢,隻是如何個貴法,怕是日後大有文章了。
李照雪將酒樽放下,嘴角勾起一絲若隱若現的笑來,曾幾何時自己也關心起這些朝堂宮闈之事了。到底是選擇了置身其中,再厭惡也要細心琢磨。他下意識地扭過頭望向自己當年遇到李筠的地方,卻撞上一雙清澈的眼眸。
月嬋這會兒正獨自坐在皇親末尾,雙手襯了臉蛋瞅著他的方向發呆,見他突然投來的目光驚了一驚,隨即遠遠對他比了個唇語。李照雪見她嘟著嘴無奈的模樣流露出些許憐愛,索性起身離席,在承天台下望了會兒漆黑的夜空,就聽見月嬋蹦蹦跳跳地跑到他身邊,“三皇兄不覺得宴席無聊嗎?”
李照雪低下頭看著她,“現在去哪兒?”月嬋故作神秘地抿著嘴巴,“等一等。”話音剛落就見承天台上又下來一人,他仰頭看過去,對來人咧出久違的笑來。
聶燈卻是一臉不悅,三兩步走到他們旁邊,一拳錘在李照雪胸前,“你小子,當真是要和我決裂啊?”李照雪看了月嬋一眼,心底明了她的用心,笑著搖了搖頭,“如今我們三人是往哪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