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雲度玉關(四)(1 / 2)

陵衛見有人與我一道出來甚是詫異,卻終沒開口盤問。我靠在馬車窗前,看著窗外失神。

“你真打算就這般嫁入沙陀?”我回過神來,看著師兄,“我還能如何?”

他搖著折扇,語氣輕描淡寫“不如我帶你逃親?”

我不再理他,複轉頭看向窗外。師兄竟也出奇地安靜,如此一路無言到了紅樓偏門,我剛下馬車便聽得他沉了聲音,“你可知這一路都有人跟著你。”我愣了愣,他卻已似羽箭般衝了出去,在街角沒了身影。我進了院子,哭了大半日到底是累了,靠了一棵合歡樹便沉沉睡去。

再醒來發現自己躺在自己房裏,窗外雨聲滴滴噠噠,師兄坐在桌前,臉色十分沉重。我支起身子看著他,“你追到那人了?”剛說完便看見他袖口那處觸目的血跡,我心裏一緊,起身下床想看他是不是受傷了,他卻似知我所想,將手收到桌下,“不是我的。”

我在他身旁坐下,心底有些發涼,“如何會有血?”

“陳後怕是知道紅樓了,我動作慢了,隻滅了口,沒能攔下他放出的那隻信鴿。”我從沒見過這樣的師兄,滿臉肅殺之氣,他見我說不出話,軟了語氣,伸出另一隻手摸了摸我的頭,“想來你和親一事,大半是那陳後出的主意,如此燕然你還要回宮,聽之任之?”

我強扯出笑來,“父皇已下了詔書,想來這兩日便會知曉全國了,你讓我逃去何處呢?”

“普天之下又非隻有一個燕國,你若想走,何處不能安身?”許久不見師兄這般認真的模樣,我卻還是搖了搖頭,畢竟我已約了三哥哥,也決定明日便告知他真相,若說我對這皇室還有什麼留戀,便是他了。

我看著師兄,求他悄悄為我傳一次話,我知他身手不凡,入那麟王府自是容易。他似是怒了,第一次對我用那種語氣,“你當知活著是為自己,不為別人。那李照雪有什麼好的,叫你自小對他情根深種?這個時候竟還心心念念都是他。”我不知他為何這般動容,聽他說到情根深種之時愣了愣,如今我更是無法與他在一起了吧,想到這裏不禁苦笑起來,“生已是萬般無奈,獨有這點感情作伴,你便不要再以此來取笑我了。”沉默良久,他轉身走出房間,“你眼裏隻裝他一人,豈知他人眼裏也裝了你。”

我似是明白了什麼,卻不願細想。明日便要見他,屆時有些心結才會放下吧。

獨自看天亮真是一件寂寞的事。

出門之時窗外微雨,等我撐著傘到了柳橋雨卻停了,懶得收傘,我站在開得正好的雙生花樹下,聽花瓣簌簌地往下掉落。往來的行人漸漸多了起來,對岸的商鋪陸續開起店門,這些兢兢業業的百姓,這般太平好景,便是母後操勞而得,亦是三哥哥在前線殊死殺敵而得,他們都是這麼好的人,我愛的人。

我聽見三哥哥的腳步聲,沉穩有力,一如他的心跳,我轉過身去,看著他向我走來,迎著晨光器宇軒昂。他是這麼耀眼的人,天生便注定要成為傳奇一般的人啊。我知他夙願是完成生父遺誌一統南北,我又如何能因一個渺小的李筠擾了他的心智。琢磨了一整晚的話語,假想了一整夜的場景,在他走到我身前時全部分崩離析。

我看到他眼底的慌亂和不知所措,卻還是狠下心將他留在花瓣紛飛的雙生花樹之下,任他喚我,燕然,燕然。

世事曆來可笑,父皇將我召了去,許是怕我心裏有怨,說了好些冠冕堂皇的話,我隻一一點頭回應,然後他說,“雪兒這些年常年在外,回來卻獨獨問你安好,想來是要和你要好些。我已擬召,由他親自護你前往沙陀,你兄妹二人路上也算有了伴兒。”

落日樓頭,斷鴻聲冷,我由著夕陽在我臉上肆虐,宮釀到底比我那梨花清酒醇正,幾杯下肚嗆得我淚流不止。命運著實待我可以,要你親手將我送與他人,這般想著,忍不住大笑出聲。

師兄又是悄聲無息地出現在沁陽殿裏,見我這般眉頭蹙得深刻,“你怎這般糟踐自己?”我邊笑邊抹去眼淚,“活得克製又有什麼意思。”

他從我手裏搶了酒壺,直接掀了壺蓋,兀自大口灌著,來不及吞咽的酒水順著他嘴角流進衣襟,我伸手去搶,不想他卻將空壺扔在地上,“及不上那日你塞在我包袱中的梨花醇。”

沁陽殿裏的宮人早被我支走,偌大的大殿隻有我與他,我走過去挨著他坐下,覺得頭暈便索性靠在他肩上,不知因為他身上的溫度還是夕陽,我竟感到久違的溫暖。

“這幾日紅樓周圍總有生人,想來陳後是要做些什麼了。”他這話又叫我周身冷了下去,“陳後縱然再如何見不得我,也不至要怒及紅樓吧?”

“也不怪她深究,你罰在白月庵這些年,幸得紅姨照顧,少吃了許多苦頭,今見你這般光鮮,心中有惑亦是正常,順藤摸瓜知道了你常日常去紅樓,想來是想起舊日與你母後還有紅姨的恩怨,紅樓在封州名聲這般響,她定看不入眼。”

“看來我去沙陀倒也挺好,不致繼續連累周圍之人,”我想我終是鬥不贏那婦人,又擔心紅樓眾人,心底好生疲憊,“這些年的恩惠燕然無所回報,隻能煩請師兄與紅姨做好應對,我現今這處境,實在奈何不得陳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