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瀲雪料定慕雲還沒有來,便轉過身,不再看那少年,靜靜地等著慕雲。
她微微有些不悅,畢竟與慕雲相會時有這麼一個人在側,不是什麼好事。那少年若不走,他們總要換個地方敘舊。
那白衣少年始終望著她,見她先是出神又是冷漠,如今又轉了身去,心下了然。他瞥見她發間的玉簪,向鍾瀲雪走近了幾步,低低喚了一聲:“瀲雪。”
他的聲音很輕暖很深沉,讓人感到說不出的舒服。鍾瀲雪心中顫了一下,轉頭詫異地看著他:“你怎知道我的名字?”
她的閨名,除卻家人和慕雲,沒有旁人知道。
“我為何不知?”少年淺笑著,抬手除下鍾瀲雪發間的玉簪,道:“這簪子,還是我遣人送進府去的。”
鍾瀲雪聽他如此說,便知他定不是與自己毫無幹係的過路人。她差點以為他就是慕雲,但很快便打消了這個想法。
慕雲的語聲,堅定利落,像他手中的劍一樣。但而眼前的少年,卻是溫柔沉雅,使人如沐春風。雖然已過了許久,但六年的戎馬生涯,隻會讓慕雲更加得豪氣,絕不會變得如此儒雅。
“是麼?”鍾瀲雪有些驚訝,也有些慌亂,“卻不知閣下是從何處得來了玉簪?”
“自然是從你送給簪子的人那裏得來。”少年眨了眨眼,目光忽一閃動,“驃騎大將軍慕雲。”
聽到慕雲的名字,鍾瀲雪一下子激動起來:“他,他現在在哪?”
少年望著她難以扼製的欣喜目光,輕輕道:“我……就是來帶你見他的。”
鍾瀲雪雖然期盼見到慕雲,但不清楚眼前少年的身份,不由得有些猶豫:“卻不知公子是何人?”
少年微微一遲疑,接著清清淺淺地笑起來,笑顏如秋水一般明澈,如春風一般溫柔。
“在下……楚颺。”
楚颺。
鍾瀲雪是知道這個名字的。
她的兩個姐姐與其他名門千金聚會的時候,櫻唇玉齒間談論最多的,正是這兩個字。
七歲讀詩書,十歲作詞章,十五歲才名遠播,洞簫之藝無人能及。
安親王次子,當今聖上的堂弟。
可這位小王爺平日如閑雲野鶴一般,連安親王都時常難覓其蹤,參加權貴宴席也是極少,故而見過他的人寥寥可數。他的雅名,都是因流傳極廣的詩作和王府中隱隱傳出的如天籟般的簫聲所造就的。
楚颺十八歲那年,一日在府內吹簫時被來府中做客的蘭襄郡主和南陽郡主遇見,僅這一回相見,兩位郡主就此情根深種,相思難解,竟都決心非他不嫁,把上門求親的名門公子拒於門外。自此之後,說楚颺不露麵是因為相貌醜陋的謠言便不攻自破,而是開始傳說他是因容貌過於俊美才不敢讓人見到。
鍾瀲雪早料到他的身份非同一般,卻沒想到他竟然是那如明月一般奪目的少年,更沒想到他的笑容竟那麼溫暖,一點也不像人們所傳的那樣清高孤傲。
“是不是,該走了呢?”楚颺見她半晌不言,似乎明白她在想什麼,輕輕笑道。不等她回答,楚颺便轉過身,擊了三下掌。
一陣馬蹄和車輪的聲音漸漸近了,鍾瀲雪抬眼望過去,眼神一亮。
月色下,一匹駿馬昂首而立,挺拔如鬆,銀白勝雪,周身泛著淡淡的光暈。馬後是一駕翠幄八寶車,精致而不顯浮華,與這馬兒相配,幾乎使人覺得這是仙人所乘。
“這想必就是踏雲駒吧?”鍾瀲雪道。她聽說過楚颺有一匹寶馬,日行千裏,神俊非凡,喚作踏雲駒。
“看來它的名頭還不小呢。”楚颺笑道,“上車吧。”
鍾瀲雪點點頭,先行上了車。
楚颺的笑意,在此刻卻突然斂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絲苦澀:“但願,但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