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總站在床邊,一時不知所以,問她喝不喝水,可沒有反應。推了推她,除了輕輕地呼吸聲,再沒有其他動靜。李總圍著床轉著看,界平睡得很沉,發出輕輕的鼾聲,柔軟的頭發半遮著臉。李總輕輕地挑開那綹栗棕色的頭發,露出姣美的漂亮的臉。她沉睡著,毫無知覺。
整個世界就是一個奇跡。李總坐在沙發上,沒開燈,院外燈光將模糊不定的圖案投射在牆壁上,一圈圈地擦來抹去,好像無聲爆炸的煙霧。他不斷用新鮮的、懷著愛意的目光注意周圍的一切。李總感覺肉體不可阻擋地溶解了,溶解在誘惑裏,好像一條不再是河流的河,或者像一棵正在燃燒的樹。床上傳來輕輕的鼾聲,他環視著幽靜的房間,清晰而無情地意識到,今晚的空氣如此躁熱,像擦一根火柴就可以引爆似的。
界平側臥著,李總想抽出壓在她身下的毛毯,給她蓋上。他這麼高尚,連自己都被感動了。可毛毯被壓得很緊,李總抽動毛毯,界平像圓木似的滾了一下,趴在床上,一條腿半曲著,露出了咖啡色的內褲和雪白的大腿。那一角咖啡色的內褲,似乎誘導著李總,他彎腰向那神秘的地方偷窺著,像偷窺藏著機密的仙洞。他的手就慢慢伸向了裙子裏,摸到了內褲的邊緣,觸到了讓無數男人著迷的地帶。界平依然酣睡著。李總感覺自己的米老鼠像火箭似的昂揚了。他輕輕褪下了咖啡色內褲,像欣賞一條名貴犬似的,在床邊站了好久,掂量著怎麼脫掉她的裙子,或是不是要脫掉她的裙子。他又感覺自己像在死獸前逞英豪的獵手,這感覺有些不爽。管它呢!善於思考顯示了他性格中至關重要的一麵:貪婪、凶狠,且鎮靜如劍,又充滿激情。
房間光線很暗,像浪漫的黃昏。現實生活如同舞台布景被李總無情地扯破了,背景倒地後,露出了欲男欲女媾合的本色。李總把自己脫得一絲不掛,他要和這個女人合二為一了。這女人是尤物,勝過他幹過的所有女人。她的美在於她重門緊鎖,在於她二十多年看家護院的奧妙。一想到崔總如此耗費苦心,卻連毛都沒能摸一下,李總就有了帝王般的自豪和淫欲。他正置身於一個神奇的王國裏,他一直在欣賞,感到驚奇,為沒有人共同欣賞而惋惜。人是為幸福而創造的,幸福就滋生於霸占別人的寶貴東西。這大餐要慢慢享用!他用多情的探測器,感知著這女人珍貴的仙洞。她夢囈著、呢喃著,鼾聲再次揚起。李總觸到了那柔軟的兩片肉,找到了打開桃花的方向。原始人沒有語言,他們像動物那樣通過心靈得到溝通。李總覺得他也像原始人般的高貴了,不需要語言,達到了性愛的終極目標。李總認為,一切都是運氣和人生帶來的際遇,浪費機遇是可恥的,盡管道德也很值錢。
隻有聖潔的東西才值得去貪占。李總像皇帝吃滿漢全席似的,一點一點地品,一口一口地吃。“先吃哪裏呢?崔總,我替你先吃哪裏呢?”意識裏把崔總拉進了,更增強了他的快感。可見,性愛在攀比中更有刺激性!出於某種連自己也說不清楚的奇怪的本能,他恨那個人高馬大、帥氣十足的崔總。正因為這樣,矮小而粗肥的他,恨也就更刻骨銘心。他輕輕地吮著雪白的乳房,用舌尖觸摸了乳頭,火箭被夾在了兩片粉紅的花瓣裏,終於,到達了發射的目的地。李總感覺自己登上福布斯排行榜也沒有今晚活得刺激、活得霸氣、活得神仙。有了這一夜,他可以嘲笑設計院的所有男人了,可以嘲笑五十年慶祝會的所有賓朋了。他內心充滿了模糊不清的快樂,這不是由於性愛本身,而是它那神秘的含意。在這裏,上帝沉淪了,李總那賭徒的臉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界平呻吟了一聲,李總馬上停止了動作,那一刻,他怕她醒來,其實又不怕她醒來。醒來會怎麼樣,孤男寡女,烈火幹柴,豈不更有味道。界平又呢喃著睡著了,仿佛為李總的動作添加點興奮劑似的。李總在她身上折騰了兩個小時,她像人偶,被翻過來、正過去,上上下下地折騰,她的每一寸肌膚都留下了他的舌痕,她二十多年無人打開的仙洞,成了他迷醉的源泉。他寧願醉倒在那裏。想著勾起無數男人淫欲的“美女院長”的美名,他昂揚地射了一次又一次;想起那屁股上的性感大油手印,他又激情地噴薄而出;想起人高馬大的崔總,連這女人的屁股都不曾摸過,他體內積聚的精華,再次激昂地流了出來。得吃多少滋補品,才能滋養今夜的虧空。崔總真是調皮到家了,對女人還停留在眉來眼去、抄情詩的幼稚時代。對於殘暴色情狂和流氓,醉意強暴是最性感的結局。李總從沒有如此銷魂過,從沒有如此皇帝過。他看著床上這副被自己幹過的肉體,這一夜如影相隨的非真實感有增無減。從崇高到可笑一步之遙。洪院長一向閉緊眼睛,不敢看生活的陰雲,不敢麵對因殘酷而美好的現實。他突然覺得回憶過去,會破壞今晚的莊嚴和聖潔。他感到孱弱不堪,暈眩、困頓得要命,仿佛剛經曆了一場漫長真刀真槍的戰爭。他感到又累又餓,打開冰箱,打開一瓶飲料,一口氣喝了下去。還是感覺有些對不起這身體,又剝開了一塊巧克力,咬了一口,邊吃邊向浴室走去。一般說人們行善後,就可以幸福地生活,因為上帝保佑你,安拉真主保佑你,佛祖保佑你。李總很得意。
李總忽而覺得,他的全部生活,似乎都濃縮成了今晚盡善盡美的歡愉,忽而又覺得,與迷人的未來相比,今晚又實在微不足道。隻有畜生,沒有良心和同情心、不辨是非的畜生才會嘲笑他如此浸淫女色。
喝了、吃了,痛痛快快地洗了。李總從容地穿上衣服,拿起沒吃完的巧克力,離開了,那份從容淡定像無數個太陽照常升起的日子。房門的銅把手似乎都是溫暖的,這溫暖讓他留戀肉體的風景,但身體有些虛脫,下流的感覺也需要身體做後盾。
走路時,他的雙腿抽筋似的難受,胯部酸疼,生活如此美好。李總意識到,除了那個床上的形體之外,“美女院長”並不存在,也不可能存在了。
錄像帶結束了,電視屏幕上一片雪花點。李總陷在沙發裏,久久地一動不動。他在回味著那一晚的美妙,咀嚼著那一晚的癲狂。不癲狂不是男人。一種快樂的自由感,那種人類所特有的、完全的、不可剝奪的自由感,充滿了他的心靈。他一直苦苦追索的東西——人生的目的,不存在了,它不可能有了,女性的美似乎在這裏完結了。
他起身倒了一杯五糧液,相對於那些外國名酒,他非常愛國,隻喝中國貨。他坐在沙發上,酒杯在扶手上輕輕地晃蕩著,每當他思考什麼問題時,他就會這樣晃蕩酒杯。
當年那位害自己的公子哥,後來讀了醫學博士,再後來成了一名某大醫院的醫生。某一天,博士坐門診時,李總就坐在了博士麵前。博士像接待病人似的,先問了姓名。李總沒開口,像啞巴似的靜靜地盯著博士,直到博士認出這位病人,李總不需要講出那個又苦又甜的故事,博士就緊張得心跳加速,呼吸急促。還沒給李總診病,博士倒像是病了,急忙跑出了門診。
幾天後,博士發生車禍,高位截癱,終生需要人服侍。這位讓小夥伴們驕傲的博士,同樣讓小夥伴們唏噓不已。
李總不知為何突然想起了博士。那是十五年前的事了。十五年,人們向上帝竊取的時間過得真快。如果是現在,他還會不會以那種方式複仇。也許不會,也許與博士牽手成為朋友。李總為自己虛擬的善良感動了,長長地歎了一口氣,享受著魔術師成功表演後的爽快心情。
歲月的積累讓人變得和善,幾杯酒入肚,李總會感到周身難以言出的舒服,體內湧動著愜意的溫暖,對身邊的人產生一種柔情。頭腦願意對各種思想做出膚淺的反應,不去探究實質。人活著都不易,那些官員,大都是他的朋友,他了解他們,夜夜像走鋼絲,聽到紀檢委的動靜,就心驚如鼠。既想當狼,也想當羊,表麵上裝模作樣,背地裏醜態百出。家資豪富,卻不得不儉樸窮酸,良心暗自糾結,活得極其尷尬。
人都有幾筆賬要清算,不是今天,就是明天。各走各的路,大家都是上帝的孩子,誰也別輕易招惹誰。
如果人類隻用理性來支配,那就不會有生活了。洪界平的那一幕結束了,最後一個角色演完了,誰也不需要為最後一次行為辯護。
安慰自己時用一套理論,對付別人用另一套理論。李總活在強有力的證據裏,他變得更加自在,他總是若有所思地笑,而且隻有他這樣深思熟慮的人才能做到若有所思地笑。
兒子李威政長大了,接手的一些工作甚至比爸爸都老辣,大有青出於藍的快感。他辦事條理分明、思路清晰。那麼多女孩圍著轉,小有名氣的電影明星,海外歸來的美女博士,可他的方向是陳副市長的文文。陳副市長上升的呼聲很高,有這樣的嶽父做基礎,家族的事業便會像秋天的果園。兒子的成熟也預示著老子的衰退,兒子成熟一分,老子衰退一米。兒子總擅長在棋盤薄弱的一角施加壓力,屢次穩操勝券。為了家業發達,兒子認為所需要的不是努力,不是勇敢,不是恒心,隻需巧妙地討好、威脅、誘惑那些有權勢的人就行了。兒子的冷靜和狠毒讓父親得意又心寒,對兒子的掌控漸漸變成了默許或不得不默許的狀態。控製別人是李總的一種享受,一種習慣,也是一種需求。然而,李總感覺自己正慢慢退出舞台,雖然那舞台是他一磚一瓦建起來的。他已漸漸靠近風燭殘年,隻能拾年輕人播種的禾穀殘粒了。曆史像瞎子又像聾子,對那些不尊重別人的人都不能惡有惡報。如果要找罪人的話,照照鏡子就行了。
李總感覺自己陷入一種莫名的傷感裏,心事沉重得好似靴子,可以把腳踩疼。杯中酒一直晃蕩著,並沒沾唇,心緒卻像黑雲似的壓迫著,怎麼也輕鬆不起來。他想找人聊聊,卻又懶得理會任何人,他想喝酒卻又不想一個人獨飲。他昏昏欲睡地放下了晃了半天的酒杯,像死魚合上了魚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