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也奇怪,仿佛我是天生的音樂家,在簡單學習了些樂理後,無論老師奏出什麼音律來,我都能準確地說出音調,正確地打出節拍,令他驚喜不已。因此在幾個老師裏,他對我的誇獎最多,常常讓母親喜笑顏開。
故而我對音樂課最為感興趣,甚至有了做專職樂師的念頭。不過這個荒謬的想法遭到叔父毫不留情的訓斥:“胡鬧!你乃未來之秦君,身負社稷蒼生,豈能沉湎於此道,玩物喪誌?”嚇得我再不敢多言。
(八)劍法
我的習武生涯到了第三個月,我已能輕鬆拉開那張弓。師傅見了,輕點下頭,又給我拿來一張硬弓,道:“繼續練。”我苦著臉道:“師傅,還練拉弓啊!”他想了想,在五十步處放了一個箭靶,叫我試射一箭。我大喜,認認真真射了一箭,中靶!我得意地看看師傅,他卻走過去,輕輕一拍箭靶,當啷一聲,箭掉在地上,我的臉頓時長如馬麵。
“莫說百步穿楊,隔五十步,你的箭都沒有射入多深,可見臂力還是不夠。繼續練罷。”
我垂頭喪氣應了一聲。
不過師傅終於肯教我幾招劍術了,著實令我欣喜不已。
“世子,這套劍法名曰‘逐日神劍’,乃為師特為你量身打造。化用‘誇父追日’之典故,取其激越昂揚、自強不息之意。來來來,為師先舞一趟,你看好了!”隻見他凝神仗劍,步法從容,開闔有致,一把劍被他舞得風生水起,煞是壯觀。
演練完畢,師傅開始一招一式為我講解。招式並不複雜,但是變化多端。看我手忙腳亂,師傅並沒有責備,耐心地一遍一遍演示著。
突然,師傅在我眼前的形象模糊了,隨即一個白衣少年的形象呼之欲出。英挺驕傲的燕國公子姬丹也是這般耐心地教我習劍。我曾以為我們會是一生的好朋友……
“嬴政!集中精神!”師傅一聲大喝,我急忙收攏心神,一板一眼地演練劍招。
就這樣,又是三個月過去,我的“逐日神劍”已經全部學到手了,這天,在我演練一遍後,師傅微微頷首,道:“這架子嘛,倒是像模像樣。但,隻是招式熟練而已,還需要勤加練習,才能真正做到‘以意馭劍’。”見我不解,他又補充道,“你現在還是為出招而出招,並不能隨機應變,劍在你手中還隻是一把劍,你要將它真正用做手臂的一部分,舞起來要隨意而動,意發劍至!”
令我開心的是,當我能輕鬆拉開硬弓之後,師傅臉上第一次露出讚許之色,他終於肯指點我騎射了。
“射術,說穿了,就是講求目力與臂力的默契。”師傅拿起他那張硬弓,搭上一支箭,隨意拉開,亦不瞄準,嗖的一聲射出,正中百步外的靶心,“別看我沒有瞄準,那是因為我多年習射,手眼配合已然純熟。”師傅認真地說,“經過這半年的磨練,你的臂力勉強合格,目力尚欠火候,故須先射定靶。待有所進境,再練習騎射罷。”
在我刻苦學習的半年多裏,父親隻來過嫿陽宮兩次。一次是看望母親,當時我在汗流浹背地練武。當我筋疲力盡地回來時,母親告訴我父親來過了,隻待了一會兒就走了。我悵然半晌,心內苦澀:父親竟然沒有去看我習武。你不知道我多麼盼望見你一麵嗎,父親?
事隔兩月,我終於見到父親了。當時我正在隨叔父習字,見到他來,我欣喜若狂,可是礙於禮儀——該死的禮儀,我不敢歡呼雀躍,隻能規規矩矩地行了大禮,恭恭敬敬坐在一旁。父親與叔父寒暄幾句,又問了我學業進境,便準備離去。叔父急忙令我呈上剛剛寫出的字。
我感激地看了叔父一眼,急忙遞上竹簡,上麵有我刻寫的一篇秦國古頌,乃歌詠大秦國運昌盛之辭。因為我識字過百,進境迅速,連叔父都很是欣喜,故而最近已開始教我詩文。
我滿心歡喜地期待父親的誇讚。不料他隻是草草掃過一眼,淡淡道:“嗯,不錯。呂先生教導我兒,著實辛苦了。”
直到腳步聲消失,我才直起身,父親的身影已然不見。我心裏悵然若失,苦澀不已。父親,難道我就不值得你多坐一會兒、多問候幾句嗎?難道你就不能像母親一樣撫摸我的頭,對我微笑一下嗎?難道……你還在為了另一個兒子而恨我嗎?
我望向叔父,他依舊端然靜默著,但我從他的眼中體會到一種無言的力量。那是一種疼愛和理解相交織的情感。
我的鼻子發酸,卻竭力忍住,不讓淚水奪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