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榮歸鹹陽(中)(1 / 3)

(五)功課

“大秦地處西陲,以武立國,自孝公時商鞅變法以來,素重軍功。你身為王族世子,須學騎射、劍術;今日世子,乃明日之君王,當重氣度威儀,須知禮;他日繼承大統,當明政事,須學書;然人之生理,當張弛有度,怡情養性嘛……可習樂理。”

所以,叔父為我安排了如下幾門功課:禮、樂、射、禦、書、劍。

從此,我就在叔父呂不韋的督導和安排下,開始學習怎樣成為一個合格的秦國王族少年。

禮,主要是秦國宮廷上的禮節。講究頗多,繁瑣無比,令從小野慣了的我很是不耐煩。要麼動作不夠標準,要麼言語不夠恭謹,足足折騰了好幾天,才算勉強合格。當我滿頭大汗地把一整套禮儀嫻熟地演示過一遍後,叔父一直緊繃的臉上才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書,就是文字的認知與書寫。習過禮儀,叔父親自教授我識文斷字。他給我一把刻刀和幾片烤過的竹簡,教我從頭學起。那些七扭八拐筆畫紛繁的秦國文字令我頭疼不已。不光頭疼,手也疼——在刻刀的磨礪下,我的手紅腫破皮,加上一坐便是兩個時辰,汗出如注,浸漬傷口,疼得我齜牙咧嘴。久坐之下,腿都麻了(秦漢時,“坐”即臀坐於雙腿上,類似跪著),甚是難受。此時的叔父儼然是一位嚴師,毫無平日的疼愛之情。隻要我寫錯一點,他就毫不留情地訓斥,罰我重寫。到後來,隻要一到他教我學書的時間,我就戰戰兢兢,可又不敢不去,隻好硬著頭皮撅著嘴拿起刻刀、竹簡。

其實,頭疼的不光是我,還有叔父,他常常被我的忘性氣得吹胡子瞪眼。無奈之下,他苦笑著自我解嘲道:“幸虧你以前從未學過文字,好似一卷白布。倘若你在邯鄲時學過趙國文字,現在糾正起來豈不是難上加難?”

(六)蒙驁

做一個世子真的很辛苦,須得文武雙全。

除去禮儀、樂理和文字,還要學習高超的射術和劍法,以及駕馭烈馬的能力。教習我騎射、劍術的,是同一個老師。當叔父引我拜見這個名叫蒙驁的師傅時,我著實有些不屑。這個老頭貌不驚人,瘦小枯幹,一陣風就能吹倒,他……能有什麼本領?但他是師傅,我隻有躬身施禮,道:“老師在上,弟子有禮了。”

蒙驁師傅是個不苟言笑的人,他隻略一點頭,算是回禮。我暗自尋思:架子還蠻大的!

不料他好像看出了我的心思,待叔父離開,他盯著我,突然發問:“世子對老夫能否勝任教習一職,恐怕心存疑慮罷?”語聲鏗鏘,有如金石擲地。

我大吃一驚,但是一咬牙,答道:“是!”蒙驁頷首,道:“那好,就請世子先行驗看一下老夫的本領罷。”

說著他遞給我一把長劍,是用木頭削製而成,除了重量稍輕,幾可亂真。他亦手持一把木劍,道:“請小公子盡情攻擊,但有一劍刺中,便算老夫欺世盜名,無資格做你的師傅。不過,世子年幼力弱,為公平起見……嗯,這樣罷……我不使蠻力,不動步法。”說罷,他竟大模大樣盤膝坐下,“請世子出招罷!”

我好勝心大起,提起木劍,當胸迅疾猛刺。眼看劍尖就要觸碰到他的胸膛,不料他手腕一翻,長劍拍在我的手背上,猝不及防,我吃痛鬆手,木劍落地。

我心下一驚,又不服氣,要求再來。蒙驁笑著應允。這次我加倍小心,向他胸口虛刺一下,隨即翻腕,劍鋒斜著朝上,刺他額頭。他微一偏頭,隨即長劍輕輕一格,力道不大但是頗為奇詭,我不由自主地一個趔趄,木劍飛出一丈多遠。

我憋紅了臉,跑過去拾起劍,大喊著“再來”,迅疾衝過來,劈頭砍向他的脖頸,滿以為這次必然得手,卻不料他一縮頭讓過劍鋒,我還未及收手,便感到後頸上一涼,他手中長劍已然搭在我脖子上,他亦笑眯眯地看著我。

這下,我徹底服氣了,扔下劍,再次施禮,恭恭敬敬叫聲:“師傅!”

“哈哈哈……”隨著一陣爽朗的大笑,叔父呂不韋從暗處走出來,鼓掌喝彩,“蒙將軍的確劍術非凡。”他又轉向我,笑道,“政兒,這蒙驁將軍,乃我大秦第一名將,劍術超卓,你可要用心跟隨他學習啊!對啦,蒙將軍的射術更是非同凡響,你想不想見識一下啊?”說罷笑吟吟望向蒙驁師傅。

蒙驁心領神會,取來弓矢,又從懷裏摸出一個大秦通行的“半兩”銅錢,用一根絲線綁住,四下掃視幾眼,走到百步開外,將銅錢係在一棵樹的枝丫上。他走回來,張弓搭箭,屏氣凝神,瞄準那細若蠅頭的銅錢。

這時,一陣秋風吹過,那銅錢在微微晃動,我不由得為他捏了一把汗:這還能射中嗎?隻見蒙驁師傅神色凝重,雙臂使力……嗖的一聲,長箭飛出,幾乎是同時,一聲輕微到幾不可聞的叮當聲傳來,我看看氣定神閑的蒙驁,接著像離弦的箭一般衝到樹下,不由得大吃一驚:那個銅錢兀自在風中搖蕩不止,那支利箭,已赫然插在方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