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再沒有別人能看見的。
可如今……
眼瞼開闔之間,時光疾馳而去,再睜眼時,麵前不再是氣勢恢宏的殿宇,不再有堆疊如山的古卷孤本,更沒有書案之後,嘴上叫苦連天卻仍然老老實實埋頭苦讀的紅衣少女。
“紅……鸞……?”
孟枕書自語出聲,一手無意識地握上手腕,指尖隔著衣料,一點點摩挲紅繩上的紋路。
正在他出神之際,突然有本書攜著風聲撲麵而來,速度之快眼看就要砸上腦門。
手腕一翻,孟枕書甚至連眼睫都不曾顫動一下,那卷書便到了手上,隻翻了一頁,便怔住。
一字一句都萬分熟悉,一筆一劃皆曆曆如昨——是她抄的那本《太上靈寶感應經》。
孟枕書忽地袖手,將書卷掩在廣袖之後,皺著眉環顧一周,突然厲聲道:“出來!”
月老祠前,合歡樹上,層層疊疊枝葉掩映之下,有個青色身影翹著二郎腿躺在樹上,信手摘下一片合歡葉,衝著他招了一招:“師兄方才還滿麵柔情的,怎麼對師弟就這樣聲色俱厲?這區別對待也忒明顯了,叫人傷心呐~”
“吳——諼!”孟枕書沉下臉,重重一拂袖:“我的書房從不許任何人隨意出入,這書你怎麼得來?!”
吳諼換了個姿勢,趴在樹上向下望,姿勢愜意得很,表情卻是一臉沉痛:“師弟怕師兄傷情,心下不忍才冒著重重機關之險將書取來讓師兄聊以慰藉,師兄不懂師弟一片苦心也就罷了,半分好言好語都沒有,唉~師弟到底不如師叔啊,罷了罷了!”
孟枕書咬牙,廣袖一揚,那樹幹猛地晃了幾晃,力道之大一下便將吳諼甩了下來:“山上的事我還沒找你算賬,你又擅入我書房,找揍是麼!”
“哎哎,師兄此言差矣。”吳諼摔到地上,也不生氣,起身撣撣衣上塵土,豎起根手指搖了搖,“師弟是先取的書,然後才是為師兄創造良機。”
舊仇新怨,孟枕書用盡了全身力氣才製止住自己對同門師弟動手:“你到底來這裏做什麼?若有事需我相助就趁早說,若無,就別來擾我清靜!”
“也沒什麼大事,不過是偷得浮生幾日閑,來瞧上一瞧——”吳諼拉長了聲音,笑眯眯地看著他,“師兄自請下凡說要遍曆人間風物錄之成冊,師弟實在是好奇,這太原府究竟有多大,讓師兄在此遊曆了整整六年?”
孟枕書麵不改色:“既是遍曆風物,自然一絲一毫不可遺漏,將來成冊,也不可有半分差錯。我謹慎行事,慢慢勘察,你有異議?”
“自然是沒有!”吳諼認認真真地點頭,恍然大悟道,“想必是項姑娘一人身具太原府所有風景,師兄才對她如此留心,整、整、六、年——”
“胡言亂語!”孟枕書別過臉去,再不肯理他,耳尖卻紅了。
吳諼見好就收,清了清嗓子,道:“項姑娘已回了許安堂報平安,稍後便會去傅知府府上登門道謝,想必又會見到那位秦小姐,師兄跑得那麼快,是心虛呢,還是為了留給她時間想清楚?”
“這等荒唐事有什麼可想清楚的?”孟枕書不屑道,“月老廟香客眾多,我不過是及早趕回以免讓其他人久等罷了。”
吳諼搖了搖頭,長長歎了口氣:“師兄這口是心非的毛病不改,隻怕她永遠都不會明白師兄的心思。”
“為仙者度人超脫苦海乃是份內之事,她有慧根則度,無則任其自生自滅,什麼心思不心思的,不知所謂!”孟枕書一甩袖子,轉身便進月老廟去了。
“嘖嘖——”吳諼無奈,“真不知在顧忌些什麼……看來,還需當師弟的,再助師兄一臂之力了~”
青色光芒一閃,人影已經不見,僅剩合歡樹枝葉搖搖,似在等待一場好戲。
而此時的傅府門前,項思珞已換下姚薑那身嫁衣,重新梳洗過,一身素素淨淨,斂著眉目靜靜等在大門之外。
站在她麵前的,是神色複雜,一連幾次都欲言又止的安國公世子,秦慕宇。
“她……這兩日都在找你,方才險些又殺去砸月老廟,剛剛才讓人叫回來。”
秦慕宇咳嗽了一聲,頗有些不自在。怎麼說麵前的姑娘都是自家妹妹惡作劇的受害者,眼下這樣平靜地站在他麵前,他反倒更覺愧疚——雖然,他自己也是受害者。
項思珞俯了一禮:“若秦小姐不便見我,民女就改日再來道謝。”
秦慕宇更不自在:“已吩咐下去,明日我們便啟程前往澤州。先前她答應你的應征之事……抱歉,我不能允。”
項思珞一驚:“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