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聊!透!頂!”
空曠殿宇內,有個聲音誇張地響徹穹頂,伴隨“砰”的一聲貫入耳中,而聲音源頭,桌案之上,一身紅衣的少女一頭栽上高高書卷,將臉全數埋入卷中,再不肯抬起來了。
在她麵前,隔著一道桌案,有人居高臨下俯視著她,手中書冊一卷,抑揚頓挫地敲著掌心:“朽、木、難、雕。”
少女仍埋著臉,聲音聽來悶了幾重,不必看也能猜出此刻必撅著嘴,一副委屈模樣:“又枯燥又晦澀,分明是簡單的道理,為什麼要寫得那麼難?我隻修個法術,又不是考狀元……”
“簡單的道理?”孟枕書嗤了一聲,“簡單你也未必明白。你今日份例的工作、該做的課業,可都完成了?”
少女聞言,趴在桌上一動不動,裝死。
孟枕書拿書敲敲桌子:“已經巳時二刻,還不快去做?”
少女縮縮脖子,稍微抬了抬頭,露出雙霧氣蒙蒙楚楚可憐的眼睛:“從卯時到現在,我已經看了整整兩個時辰,好歹……讓我休息片刻?”
“那麼……”孟枕書抱臂看她,“片刻是多久?”
少女嘟噥著,哼哼出輕如蚊吟的一句:“就……午時後……未時……行嗎?”
“嗯?”孟枕書一挑眉,“你當是市場買賣?念兩個時辰書就要歇兩個時辰?”
“可是真的……太沒趣了嘛……”少女撇了撇嘴,仰起臉繼續與他討價還價,“那就午時二刻,一個時辰,行不行?”
孟枕書忽而笑出一聲,一改先前冷冰冰模樣,蹲下身溫和道:“不如這樣,你不眠不休把一年課業都做了,我便做主給你放個假,任你昏天黑地睡上一年,期間誰也不許來打擾你,如何?”
少女跳了起來:“書呆子你好狠呐!這跟關我兩年有什麼區別!”
孟枕書慢條斯理站起,拂了拂衣袂:“可見你也覺得久歇並不合適——還不速速去做?”
“你……”少女跺腳,“你不去做自己的課業,成日管著我做什麼!”
孟枕書悠悠然道:“受尊師之拖,不敢怠慢。”
“怠慢?哼!”少女鼓起臉,也學著他的模樣抱臂,努力仰著臉斜睨他,“若細究輩分,你似乎也該叫我聲小師叔?對師叔如此無禮,豈不也是怠慢?”
孟枕書靜靜看她,“哦”了一聲:“仙階比師侄足低兩級的師叔?”
少女一下子泄了氣:“英雄不問出身……”
孟枕書認同地點頭:“說的是,輩分再高,也補不了修為。”
少女悻悻地踢了腳桌子,小聲抱怨:“有什麼了不起……不過就是記性好些……”
“確實沒什麼了不起,不過天賦之能罷了。”孟枕書道,“笨鳥先飛,勤能補拙,也是一樣。”
少女不服:“我這資質比上不足比下有餘,怎麼就又笨又拙了?”
“我又沒說你,急著認領什麼?”孟枕書唇角一勾,露出十足十的嘲諷,“你連先飛都不知,分明不如笨鳥,卻好意思自作聰明。”
“你……”少女漲紅了臉,噎了半晌沒擠出一句反駁的話。
孟枕書丟過去一卷書,“你若不想去做那些工作課業,就過來替我抄完這本《太上靈寶感應經》。”
少女如接燙手山芋,一下子丟了回去拔腿就跑:“我這就去做課業!”
孟枕書抽了抽嘴角,直到她跑得沒影,才慢悠悠說出下一句:“……那就做完再抄。”
轉身之時,有風呼嘯著穿過雕花窗欞,大開的窗門被吹得劈啪作響;窗邊書案上,攤開的書頁被風翻亂,呼啦一下打亂了所有順序。孟枕書皺眉,無聲歎了口氣,不知又是哪位新晉弟子修習法術沒控製好力道。
“真是比她還不如……”
孟枕書搖了搖頭,走到窗邊栓好窗門,順手收拾起桌上淩亂的書冊。
有本書跌落地上,掉出一截鮮紅。
孟枕書狐疑,傾身拈起,輕輕一拉,抽出根半長不短的紅繩,看質地形貌,似乎似曾相識。
“這是……”
沒有思考多久,答案已隨心念出口:“姻緣線……?”
話音落下的那一刹那,有紅光應聲亮起,那紅繩竟有意識一般自行纏上他的手腕,兩頭相接,在他來得及阻止之前,竟已結成一個繁複異常的結。
“三生結?”孟枕書臉色一變,指尖迅速拈了一個劍訣,手起光聚毫不猶豫打上繩結,劍氣紛紛襲過,袖口也被劃出道道口子,那繩結卻紋絲不動,在劍光散去後煥然如新。
孟枕書閉上眼,腦中書庫走馬而過,凡有相關都被細細查閱,一無所獲。
那紅繩閃爍幾下,斂盡光芒,漸漸與他血肉融為一體,消隱了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