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傳 南柯 章十四 下山(1 / 2)

雲後再次透出亮光,山林之中氤氳著濕漉漉的霧氣,望去白蒙蒙一片,倒有幾分雲霧繚繞的仙境之感。鳥雀尚在夢中,偶爾長短不一地叫出兩三聲,使得草木摩挲聲顯得不那麼落寞清冷。有兩人披著一身晨露,深一腳淺一腳地緩慢走著,而自他們來處遠望而去,依稀可見一座木製小屋,孤零零陷落於深林之中,幾個轉彎,便看不見了。

天還沒亮的時候,二人便留下封信悄悄離開。昨夜所見所知太過奇異,即便過了一夜,項思珞也仍然沒有完全接受,更不知辭別之時該如何麵對姚薑與再非同一人的夏奉嵐,不告而別雖說不甚禮貌,但對於他們,對於她,或許都是最合適的作別方式。

一路上,二人都沒有說話,氣氛莫名有些凝重。

一直走了許久,項思珞突然停住了腳步,叫了孟枕書一聲:“書呆子。”

在前開道的孟枕書應聲停下,微微側過身:“怎麼?”

項思珞神情與平時很不一樣,慢慢走到他身邊,仰起臉認認真真地望著他:“你很難過吧?”

孟枕書沒明白:“什麼?”

“物傷其類,你也是修道之人,看他們這樣,你很難過對不對?”項思珞一瞬不瞬地盯著他,緩慢卻難得鄭重地喃喃自語,“我不懂你們修行是什麼樣的,可若是易地而處,我寧願幾天內就老死了,也不想像他那樣苦苦掙紮……”

“………”孟枕書沒有回答,隻是想起昨晚問他們二人的話,到如今這樣的境地,他們是否後悔,是否怨恨過仙人無能命運不公。

那時夏奉嵐沒有說話,孟枕書卻在他的眼中明明白白地看到了痛苦與矛盾。而姚薑依舊十分平靜,一雙眼睛沉靜若水,不急不緩地道,“仙人賜下一線希望,姚薑感激不盡。”

“你別這麼別扭……”見他出神,項思珞以為他又傷懷起來,不自覺握住了他的手,“難過,就說出來。這裏隻有我們兩人,你不用憋著。”

孟枕書搖搖頭,指尖微屈,將她的溫度扣入手心:“我不難過。倒是你,心事重重的。”

“我……”項思珞垂下了頭,“我一直在想,姚薑姐姐靠著什麼堅持了八年。”

“他容貌變了、性情變了,甚至絕大多數的時間裏他根本不是他……可姚薑姐姐依然願意陪在他身邊……這種感情,我……我好像不太能明白……”

項思珞抬起眼,那飄忽的眼神一瞬間竟讓孟枕書覺得有些陌生:“如果有一個人,容貌變了,性情變了,心思變了,那不就是換了一個人嗎?那從前喜歡他的人,還會喜歡他嗎?喜歡的,又是什麼呢……”

孟枕書心中忽地一震。

“書呆子,你修道之前,有喜歡過一個人嗎?”

“…………”

“書呆子就是書呆子,隻知道死讀書!有句話怎麼說的來著,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你自己都沒有經曆過什麼都不知道,憑什麼對我指手畫腳的?自作聰明,真、討、厭!”

忽然風起了,吹得滿山滿樹倏倏作響,新綠的樹葉被風卷下,初生的早梅也被掃落,隨著風飛卷而來,落上衣袂。晨霧散了,水汽滴落在衣衫上,裙擺衣袖都浸得濕透,連身上都有了潮意。

遠近幾裏,杳無人跡,狂風大作飛花落葉的山道之上,隻有相對而立的兩個人。

好像很久之前,也曾有人用過這樣的語氣問過他。

“書呆子,修仙之前,你喜歡過別人嗎?”

記憶裏是一抹熱烈的紅,與眼前的一模一樣。

不知過了多久,孟枕書回神,抽回手別過身去:“……沒有。”

項思珞扁了扁嘴:“我想也是,像你這樣,必定是一心隻讀聖賢書的……哦不,應該是一心隻讀神仙書吧?怎麼會在意這種凡俗之事呢,果然跟你說是對牛彈琴……”

眼簾垂下,掩去目中神色,孟枕書低聲自語:“是嗎……”

項思珞晃了晃腦袋,將腦中的雜亂思緒暫時拋到一邊,收拾收拾心情準備繼續趕路。在招呼孟枕書時,一個眼尖,瞥見他手腕上赫然一截紅繩,看材質,似乎與月老廟中的一模一樣。在聯想到月老廟之前,帶著玩笑意味的話已脫口而出:“你今年是本命年麼?總是不肯透露年紀,藏著掖著的,現在可瞞不過去了!讓我想想,是二十四歲還是三十六歲?該不會,其實有四十八歲了吧?”

孟枕書卻一臉震驚:“你看得到它?”

“什麼?誰?”項思珞被他反常反應弄得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