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生病似乎都吃藥。
羅熠認真回想一陣，望向牆邊桌櫃。
秦知曄的東西都收在抽屜裏，他記得，她平日喜歡帶個繡了金銀兩色花的荷包，裏頭隱約有過叮當響聲，聽來像是瓶罐。
一拉抽屜，一蒂雙花的荷包精巧細致，靜靜躺在那裏，口未收緊，露出裏頭兩三瓷瓶。
羅熠稍稍放下心，然而下一刻又提了起來——幾個瓷瓶除了樣式顏色不同，並無任何文字標注，全然分辨不出哪瓶是做什麼用的。
羅熠捏著藥瓶，一籌莫展。人間藥品與魔界不同，他更是一竅不通，但也知道藥不能亂用。凡人說是藥三分毒，萬一用錯，反將她毒死了可怎麼辦？看來即便要用藥，也得等她醒了才行。羅熠沉沉歎氣，將瓷瓶放了回去。
放回荷包之時，卻觸到一樣圓潤之物。
是塊針腳細密用心繡成的錦帕，小心包裹著一樣東西收在荷包最裏麵。東西很小，躺在手心的觸感有幾分熟悉。羅熠眉心一動，展開錦帕。
錦帕中央，躺著一枚小巧瑩潤的珠子，殷紅如血，散發著柔和暗芒，與當初他丟給秦知曄的，一模一樣。
就連上頭的衍草紋路，也分毫未改。
但那枚珠子，分明被埋在了澤州。
羅熠側目，目光落上床上冷汗涔涔的秦知曄，手卻一點點收了起來，緊緊握住那枚紅珠。
其上靈蘊流動，不屬於魔界，而是，一個神仙的仙靈。
這枚與他一模一樣的紅珠，是一個神仙給她的。
而到現在，她都不肯透露半分關於那個神仙的事。
握著紅珠的手越發緊，圓潤珠子硌上筋骨，竟有些發疼。
“唔……”昏迷之中的秦知曄動了動，眉頭擰在一處，臉色愈加蒼白，嘴唇開開合合，看上去極為痛苦。
羅熠醒神，手中紅珠隨意以錦帕卷了卷，粗暴地塞回荷包推入抽屜，眼不見為淨。
“哥……”秦知曄呢喃出聲，聲音虛弱沙啞，不知在說些什麼。
羅熠急急坐回她身邊，伸手探上額頭，依然燙得不似常人。呼吸起起伏伏，時而短促時而綿長，即便昏睡之中，身體也在微微抽搐，極不安穩。
不止體溫，她整個人都十分異常，已不似簡單的凡間病症。
羅熠回憶著聽聞過的隻言片語，摸索著拉起她的手，搭上手腕。他不懂把脈，不知診症，隻能感受到最為簡單的心脈跳動，但此刻，他直接觸及的心脈跳動正在漸漸虛弱下去。
寒意蔓上，心頭忽如深淵，有什麼沉沉下墜，墜不見底，亦無光亮，一時間吸納盡所有情緒。
羅熠扶起她，重新將她擁入懷中，探往鼻息的手指竟微微顫抖起來。
氣息雜亂，已是出得多，進的少了。
“不可能……”羅熠喃喃，她隻是受了風寒，但這心脈這氣息，怎麼會像個病重將死之人？！
人魔殊途，他體內盡是詭煞之氣，若貿然以真氣探察恐怕更會傷到她。羅熠眼風一掃，瞥見被他扔到一旁的重明劍，忙拎回來運起真氣握住，小心翼翼地以體內煞氣催動仙氣，努力渡與秦知曄。
這劍一直跟在她身邊，劍上有仙氣，應當能護她。
“若你真是寶劍，就救她！”煞氣與仙氣相抗，羅熠不敢削弱仙氣，所施用的煞氣勁力強橫，全數反噬到他身上，一下下叩擊著心脈，“否則，我便熔了你！”煞氣逆行，氣血泛湧，羅熠強壓下身上紊亂異常的真氣，咬著牙惡狠狠道。
淩厲詭煞的威逼之下，仙氣果真沿著僅剩的方向緩緩渡去，如水如紗，一點點覆上床上的秦知曄。
許是多年相伴，氣息互有感知，那茫茫劍氣徘徊片刻，竟當真一點點滲入她體內，帶起一片玉色的溫柔光芒。
痛苦神色果真稍緩，不住抽搐的身體也終於慢慢歸於平靜，唯有麵上慘白神色並未改善，豆大冷汗依舊掛在額前，不經意間劃落，暈濕床榻。
煞氣反噬重重擊上心口，腥甜味道泛上喉間，被他囫圇咽下。羅熠卸了一身煞氣，將重明輕輕放入被中，放在她貼身之處後，重又抱起她，催動體內炎火之術，重新做回她的暖爐。
房外，遠處雲層中有隆隆之聲響起，聽起來，像是又將有一場雷雨。
秦知曄靠著他，稍稍正常了些的氣息噴在他頸間胸膛，與她體溫相似的滾燙溫度。
羅熠看著她，不自覺越湊越近，甚至近到能數清她眼前睫毛。
初見的時候，分明是個意氣風發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怎麼一轉臉，便虛弱地連看他一眼都不行了？
酸澀之意突如其然地襲來，一瞬間便扼住心脈。羅熠怔忡著，鬼使神差間，嘴唇已輕輕貼上她的額頭。